一、前言:
7月4日,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與湄公河流域五國元首在東京會晤並簽訂「新東京戰略2015」經濟合作計劃,自2016年至2018年間,日本將以政府開發援助模式(ODA),提供7500億日圓(約60億美元)的援助;同時也分別和越南、寮國簽訂無償資金協力計劃,與緬、泰兩國簽訂土瓦(Dawei)經濟特區合作的備忘錄。(註1)
除了經濟上的開發援助之外,「新東京戰略2015」未點名的批判中國在南海填海造島稱“讓局勢更加複雜,損傷信賴和信用,可能損害區域和平、安全與穩定”。日本《讀賣新聞》認為這次的援助金額是日本與湄公河流域最高的一次,瞄準了湄公河流域國家基礎設施建設,有對抗由中國主導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的目的在裏面。也有觀察家認為日本藉故提升由日本自身所主導亞洲開發銀行(ADB)的地位,抗衡中國給予當地的基礎建設與經濟發展貸款。
本文將檢視日本提出「新東京戰略2015」的戰略概想,分析日本對湄公河流域戰略布局的演變,以及中、日圍繞湄公河流域以及整個東盟區域的勢力白熱化的爭奪,在日本修改新安保法之後,日本介入南海問題的態度,將使日中關係未來更添緊張變數。
二、新東京戰略2015
日本對湄公河諸國的投入由來已久。早在太平洋戰爭時就曾佔領該區全域(泰國除外),戰後更以戰爭賠款與ODA等形式投入當地的基礎建設並進行投資。近年來,日本也利用「ASEAN+1」及「ASEAN+3」與各國推展經貿合作,從2009年起日本和相關國家每年舉行首腦會議,至2012年間,雙方進行過四次經濟部長會議,商討有關基礎建設、貿易投資、人才培訓、醫療衛生等各方面的合作。以下就不同時期,概述日本和湄公河流域五國合作關係的進展:
1、日本‧湄公經濟產業合作倡議(MJ-CI):
2009年10月首次經濟部長會議敲定以整頓重要基礎建設、促進貿易、振興中小企業與強化服務業等新興產業為四大支柱的「日本‧湄公經濟產業合作倡議」(MJ-CI)。
2、「東京宣言」:
2009年11月首次高峰會提出「東京宣言」作為日後的合作準則與目標,除制度化高峰會外,同時也共同提出63項的具體合作內容,作為日後雙邊合作的骨幹。
3、「MJ-CI行動計劃」:
2010年8月第二次經濟部長會議正式將MJ-CI中的各合作項目編成具體的「MJ-CI行動計劃」。主要內容包括:協助湄公河流域各國間的東西經濟迴廊與南部經濟回廊之開發;優先協助緬甸土瓦港與越南永安(Vung Ang)港的建設工程;相互合作尋找適合當地發展的環保能源並協助發展環保能源產業;為了促進雙邊貿易的進一步發展,將會進行各種有助於發展當地基礎設備與人才培訓之雙邊計劃;利用日本經驗協助培育當地中小企業發展;在科技產業、紡織業、食品加工業、觀光業等產業上,日本提供技術協助以促進產業發展與尋找當地特色等。
4、「東京戰略2012」:
2012年4月,在第四次高峰會中,日本依據MJ-CI行動計劃提出了一筆包括57項基礎建設發展計劃,總額高達2.3兆日圓的方案,即「東京戰略2012」。其中有三大主要發展方向:提高湄公河流域諸國間的連結性、湄公河流域諸國共同發展、確保人類安全保障與環境之永續發展。
5、「湄公河發展路徑圖」(Mekong Development Roadmap):
2012年8月第四次經濟部長會議將「東京戰略2012」中的基礎建設部份,具體化為有33項共同發展計劃的「湄公河發展路徑圖」,除了緬甸土瓦港與越南永安港發展工程之外,還包括協助建立跨國公路與橋樑、協助建立發電廠與電網之鋪設、改善越南與寮國之機場設備、協助各國完備海關程式、協助各國擬定產業策略並發展如紡織、觀光、機械、服務產業等。
6、「新東京戰略2015」:
安倍政府承襲了過往的MJ-CI行動計劃與湄公河發展路徑圖,同時配合2015年東協共同體境內的全面零關稅目標,日本以「高品質發展」為主軸,提出自2016年至2018年間將給予7500億日圓的ODA援助。其內容包括四大主軸:
(1)、整頓湄公河流域的產業基礎建設並強化硬體設備的連結性。
(2)、培養產業人才與強化硬體設備的連結性
(3)、發展「綠色湄公」以促進永續發展
(4)、與各種行為者合作。(註2)
雖然媒體報導和評論關注的焦點是日本質押給湄公河五國的金額,但事實上,本次東京會議的真正意義是日本藉由通過「新東京戰略2015」,規定一個新的日本和湄公河五國全面的戰略合作,在未來三年對該地區形成的影響力。為和中國在該區的投資做區隔,安倍在五月間就強調,亞洲基礎設施建設是價值取向而不是數量,究竟什麼「價值方式」的基礎建設,「新東京戰略2015」計劃列出四大支柱進一步說明細節:工業基礎設施建設、軟基礎設施、可持續發展、和框架的協調。也就是說,日本的焦點將不僅是建設鐵路與道路,而是推進工業結構和人力資源開發,而這正是日本對湄公河新戰略的真正價值主張。(註3)
今年3月,中國外長王毅表示,中國與東盟雙邊貿易額2015年將力爭達到5000億美元,而2020年的目標則是1萬億美元。由中國組建的亞投行將在明年運作,與日本主導的亞洲開發銀行形成競爭關係,日相安倍5月21日緊急宣佈,今後5年內將對亞洲的道路、港口等基礎設施增加三成投資,包括通過亞銀發放的貸款,總投資將達到1100億美元(註4)。隨著中國挾「一帶一路」發展戰略和亞投行的財力投入,進一步提升中國對東盟區域整體影響力,日本此時提出「新東京戰略2015」,顯示東京不得不加快和中國爭奪地區影響力的佈局和力道。
在「新東京戰略2015」中,日本爭取到五國支持日本成為常任聯合國理事國,雙方也提到了共同關懷的國際性議題,包括北韓核武與飛彈、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小型化與擴散問題、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改革問題,以及海洋問題。但五國不願公開對中國在南海的造島、建立軍事設施行為得罪中國,在南海議題中共同聲明中僅表示:雙方再度確認完全且有效地履行2002年南海各方行為準則宣言,以及盡快締結南海行動規範的重要性……雙方對於近來在南海可能使狀況進一步複雜化、傷害彼此信賴及信用、損害區域和平、安全與安定的動向表明關切(註5)。安倍於是單獨跟越南總理阮晉勇在峰會期間舉行雙邊會談,兩國都對中國在南中國海的大規模造島以及軍事設施感到嚴重關注,兩國同意提醒有關各方遵守國際法,尊重1982年聯合國南中國海行為宣言,不要使局勢複雜化或挑起衝突(註6)。
三、中國反應:
在7月6日例行記者會上,中國大陸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針對記者提問《新東京戰略2015》對南海局勢表示關切時指出,當前,在中國和有關東盟國家的共同努力下,南海局勢總體穩定,各國依國際法在南海享有的航行和飛越自由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中方注意到,日本近期在南海問題上跳得很高,為一己之私不停渲染地區局勢緊張,綁架和挑撥地區國家關係,干擾中國和東盟國家維護南海和平的努力。日本不是南海問題的當事方,我們敦促日方恪守在南海爭議問題上不持立場的承諾,停止炒作南海問題,以實際行動維護地區和平穩定(註7)。
大陸央視評論引述日本媒體報導,雖然《新東京戰略2015》沒有提及具體的針對對象,但明顯有針對中國的意思。安倍在記者會公開說此次會議對南海局勢表示關切,而且宣稱日本審議中的「和平安全法」是為了進一步向國際社會和平貢獻,也會為湄公河地區的和平做貢獻;今後會貫徹所謂的積極和平主義精神,為和平做貢獻(註8)。《新東京戰略2015》甚至載明:湄公河五國首腦高度評價戰後七十年來,日本作為和平國家的發展歷程,期待日本在「積極和平主義」下為區域穩定與發展繼續作出貢獻,引來中國大陸學者一片撻伐。
四、結論:
日本《產經新聞》評論說,《新東京戰略2015》背後交織著日本經濟再生和強化安保體制的「俯瞰地球儀外交」兩個戰略;不過,《日本經濟新聞》認為儘管日本政府極力拉攏湄公河流域5國合力針對中國,但各國首腦並非完全按照日本政府的意圖行事,對待中國的態度存在一定溫度差;而且,《新東京戰略2015》的內容也並非一邊倒對抗中國,而是對中國保持警戒與協調姿態的意向互相交錯,未能達成統一,甚至迴避了直接點名中國。事實上這些國家在日中兩強間周旋、得利的做法,短期內不會有所改變。最明顯的例子是泰國政府五月才決定把第一條高鐵「曼谷到清邁」交給日本的新幹線,但泰國政府很可能把中國最想要的廊開至曼達普這條攸關泛亞鐵路的關鍵高鐵線交給中國。
2012年以來,日相安倍不斷拉攏東南亞各國,希望在經濟和外交上制衡中國在該地區不斷擴大的影響力。但由於日本經濟長期發展停滯,日元影響力出現弱化的走向,而人民幣反而有成為「準亞元」的地位。但2012年以來,由於中日釣魚島爭端持續發酵導致兩國關係急劇惡化,再加上中國勞動力成本上升,以及東南亞大市場的吸引力增長,隨著安倍「經濟三隻箭」的帶動,日本對東南亞直接投資連續飈升,企業回歸東南亞趨勢明顯。當前,日本對東盟國家不僅著眼於經濟,而是越來越轉向從政治、軍事、安全等層面上來實現它對東南亞的戰略目標(註9)。
由於日本新安保法案允許日本向其盟國提供軍事支援,新安保法生效之後,日本自衛隊便有了插手南中國海的法律理據,如果日本把與中國有主權爭議的國家宣佈為盟國,而對方又向其求援,日本有可能向其盟國提供軍事支援而介入南中國海爭端。加上日本在7月5日更首度參加澳洲、新西蘭在澳北領地和昆士蘭州為期兩周的大規模聯合軍演,法新社分析在與中國存在島嶼爭端的背景下,這是日本陸上自衛隊首次參加兩年一度「護身軍刀」軍演。有消息說,演練課目可能包括奪島,突襲被「敵國」占領的海島(註10)。日本加緊經營湄公河流域,直接和中國短兵相接,日本關切南海問題的態度,使東海、南海島嶼爭端形成新的連結點,這項發展勢必引起中國強烈不滿,日中交鋒的熱度未來可能進一步升高。
附註:
註1:Ko Hirano,<Quality growth, economic zone to top agenda at Japan-Mekong summit>,Kyodo News, Jun 30 , 2015
註2;Tidus Lin,《「新東京戰略2015」:日本與湄公河五國間的新合作》,Insight-post,Jul 14, 2015
http://www.insight-post.tw/asia-pacific/20150714/13173
註3:Prashanth Parameswaran,<The Real Importance of Japan’s New Strategy for the Mekong>,The Diploma, July 07, 2015
http://thediplomat.com/2015/07/the-real-importance-of-japans-new-strategy-for-the-mekong/
註4:路西,《抗衡亞投行 日擬投資亞洲基建逾千億美元》,BBC中文網,2015.05.21
http://www.bbc.com/zhongwen/trad/world/2015/05/150521_japan_asia_infrastruct
註5:《「新東京戰略2015」內容概要》,日本共同新聞網,2015-07-04
https://china.kyodonews.jp/news/2015/07/100799.html
註6:日本與湄公河鋒會發表聲明關注填海造島,美國之音,2015.07.25
http://www.voacantonese.com/content/japan-mekong-five/2848732.html
註7:張建波,《敦促日方停止炒作南海問題》,人民日報網, 2015.07.07
http://paper.people.com.cn/rmrbhwb/html/2015-07/07/content_1584598.htm
註8:關慶寧,《東京當局邁出危險的一步,》,南早中文,2015年7月20日
http://www.nanzao.com/tc/international/14ea933401321b4/dong-jing-dang-ju- mai-chu-wei-xian-di-yi-bu
註9:王秀中、王永雪,《共同體論壇:日本拉攏東南亞“合縱”制華》,中評社新聞網,2015-07-06
http://hk.crntt.com/doc/1038/2/9/8/103829802.html?coluid=169&kindid=12091&docid=103829802
註10:《日首次參加美澳軍演》,中評社新聞網,2015-07-06 http://hk.crntt.com/doc/1038/3/0/5/103830537.html?coluid=148&kindid=7552&docid=103830537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