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希均109.05.04

　　人類在2020年突然發現：當病毒失控在全球蔓延時，造成對性命的恐懼遠勝過核彈的威脅。原來口罩遠比核彈更能保全人民的性命。強國領袖決策的盲點是花幾千億要摧毀遠方的敵人，沒有花些錢來照顧當地的老百姓。

（一）「失控」來自「失能」
　15年前，《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佛里曼出版了《世界是平的》，那是一本大破大立的書。以後「全球化」變成了家喻戶曉。三年後他又出版了一本姊妹作《世界又熱又平又擠》。除了討論「全球化」，也指出世界二大險象：人口太多帶來的「擠」、氣候變遷帶來的「熱」。

　　近年來令人憂慮的現象反映在各大國及各領域：氣候暖化、貧富懸殊、新科技浪潮下的「贏者通吃」、大資本家與大掌權者的貪婪、軍火業的擴張與囂張、政客們的危言聳聽與膽大妄為、網軍與假新聞的殺傷力；尤其川普展現的權力傲慢，諾貝爾經濟獎得主克魯曼在《紐約時報》專欄中（3月30日），形容美國已變成「矢口否認與衰敗死亡之地」（Land of denial and death）。

（二）覺醒一：重視智者的警告
　　「戰爭」是20世紀的夢魘，「能源危機」則是21世紀初面臨的挑戰。而此刻人類卻正面臨新冠肺炎病毒的擴散，造成了戰後人民最深的恐懼。

　　人類歷史上並不缺少大瘟疫災難。即在21世紀，2003的SARS，2014伊波拉病毒，2015中東呼吸症候群冠狀病毒MERS。

　　五年來，世界首富比爾蓋茲，這位富豪也是人道主義者，在多次公開演講中提出警告：

　　‧2015年：「如果在未來數十年有任何東西能殺死1000多萬人，極可能是具高度傳染性的病毒，而非一場戰爭。」他斷言：「今天全球最大的災難風險不是核彈，而是流感病毒。」

　　‧2017年，在德國再度疾呼：「流行病毒、核武及全球暖化，未來將共列毀滅世界的三大威脅。」

　　‧今年3月，蓋茲基金會已捐一億美元治療新冠肺炎，並且呼籲美國要關閉六至十週，才能有效阻止其蔓延。

　　4月初蓋茲在美國電視訪問中指出：「有很多國家做了良好的防疫示範，其中一個就是台灣。」

　　因此，如果多數人民接受蓋茲的忠告，就可減少難以估計的焦慮及死亡。

（三）覺醒二：與大自然和平共存
　　半世紀前（1972），我從美國去哥本哈根擔任交換學者，那時在歐洲剛出版了一本轟動各界的書：”Limits to Growth”（成長的極限）。這本書有四位作者（包括Dennis L. Meadows），他們以五項指標──人口、工業化、污染、糧食、資源消耗，在各種模式中演算，如果人類不採取補救與防禦措施，長期的經濟成長就會面臨崩潰。二氧化碳及氣溫增加，會產生重大的水災、旱災、冰融、及動植物生存的傷害。澳洲大火、威尼斯水淹下沉，正是近年例證。

　　目前全球正經歷此一空前大規模的病毒傳播。專家們指出：這是人畜共患病，由動物傳給人類，有些病毒會人傳人。這類大流行的疫情，專家們判斷，以後「肯定」會再發生。地球暖化的結果，變成了很多病毒和細菌的強壯。只要人們不斷地接近與野生物種的距離，野生物種身上的細菌、病毒就會傳給人類。

　　廣受推崇的環保及動物學家珍古德（Jane Goodall）說得透徹：「新冠病毒大流行是人類漠視大自然和不尊重動物造成。如果我們摧毀大自然，我們就在偷走子孫的未來。」

（四）覺醒三：失控的根源來自決策錯誤
　　 一個重大政策的失控，可以誘發多方面的連鎖惡果。以美國擁有世界一流的人才、科技、資訊、醫學水準……，面對此病疫，白宮及加州、紐約等一些州政府當然不應當會陷入彼此不同調、無法及時回應的困境。根本的原因，除了政治算計，就是執政者對於資源分配不當的後果。經濟學上的「排擠效果」（Crowding Out Effect）、「權衡取捨」（trade-off）與「機會成本」（Opportunity Cost），完全可用在這裡檢驗領導者的誤判。

　　美國在2020年的國防支出高達7500億美元。一直高居世界第一。這個支出總數超過了排名在後的十個國家的總和。軍事觀察家指出，沒有其他國家，十年之內可以趕上這個「軍事霸主」。

　　政府財政支出的「失控」，影響到多方面施政的失調。包括了全民醫療、科研經費、社會福利、教育支出、基本建設、人道援助、弱勢團體等等。用一句話概括：當軍事支出佔了過高比例時，其他施政項目必然受到嚴重的排擠與失衡。歷史上的教訓可以歸納成：當一國領導者走向好戰、好勝、好鬥，遲早必敗、必輸、必衰。

（五）覺醒四：無人可置身事外
　　無論疫情如何結束，當前的這個世界正在經歷一個失控、失能、失衡的新情勢。

　　近日的《紐約時報》出現了一則使人興奮的大幅報導。新冠病毒帶來了各國的封城，但各國的科學家，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全球合作，打破國界共同研發疫苗，幾乎所有其他的研究都暫停了，200多項臨床試驗已啟動，將重要的醫院和實驗室聚集一起。為了人類生命，不分日夜在實驗室。

　　面對病毒侵襲，沒有人可以幸災樂禍置身事外。唯有大家真誠合作，相互協助，對抗病毒，共同開發疫苗，才能減少人類的災難。

　　對人類的共同命運，有一些生動的譬喻：「同在一條船上」、「同在一個地球上」，當前更接近真實的情景是「同在一口井裡」。

（六）結語
　　美國輿論提醒總統：「美國要打敗疫情，你的對手不是北京，不是WHO，不是幾位州長，不是幾個媒體，而是新冠肺炎病毒及你自己。」

　　哈佛奈伊教授提出的「軟硬實力」之說，可以做一個延伸性的解釋。如果一個大國缺少保障人民醫療、健康、性命的能力，這個國家是既缺硬實力，也缺軟實力。尋求連任的川普，能不及時覺醒？

　　站在人道主義觀點，每個人的「生命」會有不同的光譜，但每個人的「性命」是同樣的珍貴。如果人類真能擁有這四項覺醒，這個世界就會變得和諧與文明。

（作者為遠見‧天下文化事業群創辦人）
【哈佛商業評論】2020年5月號

人類在世界「失控」下的覺醒 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