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台俄關係二十年─權力、利益、認知的回顧與前瞻」考察報告

「中台俄關係二十年─權力、利益、認知的回顧與前瞻」
考察報告

許菁芸
南華大學社會科學院博士後研究員

　　　一、 前言
 
　　習近平在2012年11月中共十八屆一中全會上當選中共中央總書記，中國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和政協第十二屆全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將分別於2013年3月3日和3月5日在北京開幕。外界普遍認為，兩會料將確認習近平接替胡錦濤的國家主席職務，成為新一屆國家主席。

　　當前東亞局勢風雨欲來，以當前美國「轉向」(pivot to)東亞，中國之強勢崛起，俄羅斯也以完成「以能源大國重返亞太」作為外交標的，整個東亞情勢愈加複雜。據悉，習近平在全面接掌黨政軍權力後的首次外交出訪，首選行程將是俄羅斯。時當中國與俄羅斯皆於2012年更換領導人之際，雙方皆把對方國家做為上任後的出訪國，以彰顯國家外交政策的優先目標和政策取向，因此，2013年後中俄新領導人的最新外交戰略布局與雙方間表面愈趨緊密、實際上矛盾微妙的戰略協作夥伴關係，勢必牽動亞太區域形勢的互動發展。

　　再者，從外交戰略上，崛起中的中國要突破及制衡美國一超獨霸的局面，與俄發展戰略夥伴關係成為最有利選擇。美國對於近年爆發的中日釣魚台爭端、中日對於釣魚台的主權之爭愈加白熱，南海海域主權爭議及朝鮮核試爆上動作頻頻，也成為中俄戰略協作夥伴關係關注的焦點，因此中俄關係的走向成為東亞地區國際政治研究者不能忽視的議題，身處東亞，而與中國微妙互動的台灣，在此今日兩岸關係日益趨近的同時，如何能在中俄緊密互動下驅動台俄關係的發展，有利於台灣發展自身在東亞的定位。

　　在台北論壇基金會「政策創新獎勵研究」的經費補助下，申請人於2012年12月親赴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國際關係暨地區發展學院俄羅斯研究中心進行一個半月的駐地研究，期間除了積極與當地學者就中俄關係發展和台俄關係促進之可能性進行對話外，並就中俄關係之相互舉辦旅遊、文化年之制度性互動訪談多位居民，獲得相當珍貴的一手資料。由於台灣各界對中俄關係與台俄關係較少關注，此行重點除了在拓展學術研究的視野，申請人特別針對習近平全面接班後之中俄關係與台俄關係發展做了相當深入的資料蒐集與學者訪談，並就中俄關係之「上熱下冷」的特徵，一個半月期間走訪中國社會，與多位來自不同省份的居民做深度的問卷訪談，並將問卷訪談結果與中國學者討論，一個半月的駐地研究著實獲益良多。    

　　　二、當前之中俄關係分析

　　此次在中國田野調查與駐點研究之行，時當習近平全面接班之際，因此就此問題訪談華東師範大學馮紹雷院長與幾位學者有關中俄關係之近期發展趨勢。習近平表面上是「太子黨」、紅色貴族，但在成長中卻很少嘗到權貴子弟的滋味，反而是個吃盡苦頭、走過悲傷的「黑份子」。習近平最受台灣注意的經歷，是1985年到2002年，在福建任職長達17年的時間，成為他工作最久的地方，期間接觸過許多台商，又有一位在台灣有親戚的妻子，因此被封為「知台派」。對於曾經多次出訪國外，尤其是歐美的習近平而言，他更有著比歷任領導人更寬廣的國際觀與更有彈性的外交戰略。

　　但是對於美國轉向東亞之舉，習近平仍是以沿襲前兩任領導人加強中俄關係聯繫的戰略，從本應該在2013年下半年舉行的中俄第八次戰略安全磋商提前在2013年1月9日於北京舉行事件，可以看出中國仍將俄羅斯視為最重要的戰略協作夥伴，並計畫聯手俄羅斯來布局東亞。

　　就中國加強中俄雙邊關係的意向，對俄羅斯而言，與中國加強合作符合普京三任總統後的2013年2月18日於俄羅斯外交部網站(МИД России)公佈的新版俄羅斯對外政策構想(Концепция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註1）根據普金2013年2月12日批准的這份文件，發展與中國和印度的友好關係是俄羅斯目前對外政策的最重要方向。俄羅斯將繼續加強與中國平等信任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積極發展所有領域的合作。俄羅斯認為，俄中兩國對國際政治關鍵問題的原則性態度相吻合，這是地區乃至全球穩定的一個基本組成部分。俄羅斯將以此為基礎，發展與中國在不同方向的外交協作，包括尋找應對新的挑戰和威脅的答案，解決尖銳的地區和全球問題，在聯合國安理會、二十國集團、「金磚國家」合作機制、東亞峰會、上合組織和其他多邊機構中開展合作。

（註1） 見俄羅斯外交部網站。

　　綜合許多訪談學者的意見，中俄雙方能愈趨緊密，主要原因在於上層之制度性互訪的建立，而加強民間經貿交流與區域經貿合作則是未來鞏固雙方關係努力的重點。

　　　(一) 上層制度性互訪

　　1996 年4 月中俄兩國宣布建立「平等信任、面向21 世紀的戰略協作夥伴關係」，兩國展開全面合作，兩國並建立元首定期會晤機制，兩國總理層級定期會晤機制亦自1996 年12 月正式啟動，責研商兩國經濟合作問題。至此以後，雖然中俄關係曾因2001年至2004年普金支持美國反恐來換取俄美關係的穩定發展，再由於中俄間石油管線爭端而陷入低潮，但兩國元首與上層官方的定期制度性會晤仍不間斷，2004年後俄羅斯外交政策東向轉移，兩國上層的互訪更見頻繁，胡錦濤2003年就任國家主席後，更將外訪的首個國家定於俄羅斯，而2012年普金再度當選總統後，也將出訪北京列為首訪行程，直至2013年，習近平首次外交出訪，首選行程應該也將是俄羅斯。

　　2012年11月習近平當選總書記後，中俄雙方高層往來相當頻繁，特別是習近平先後兩次會見級別略低的俄國訪客，足見其重視中俄關係：

　　1. 2012年12月5日至6日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對俄羅斯進行正式訪問，並與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共同主持中俄總理第十七次定期會晤，並與俄方商討加深兩國經貿交流的計劃。

　　2. 2012年12月19日，習近平出席在中南海「 中俄執政黨對話機制」 並會見統一俄羅斯黨最高委員會主席格雷茲洛夫，習近平在北京會晤格雷茲洛夫，被外界視為是向俄總統普京和總理梅德韋傑夫轉達中國新領導層發展對俄關係的積極態度。

　　3. 2013年1月8日習近平在人民大會堂會見來華舉行中俄第八輪戰略安全磋商的俄羅斯聯邦安全會議秘書帕特魯舍夫。

　　4. 2013年1月9日舉行中俄第八次戰略安全磋商。中俄戰略安全磋商始於2005年，是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和俄羅斯總統普金共同敲定的中俄兩國政府間的外交活動，也是中俄政府一年一度的慣例外交活動。

　　5. 2013年2月17日至23日中國外長楊潔篪對南非和俄羅斯進行正式訪問，開啟蛇年外交序幕，外界普遍認為，楊潔篪此訪正是為今年全國人大選舉產生的新國家主席首訪鋪路，也就是習近平擔任中國最高領導人之後將選擇俄羅斯為首訪之站，時間將會在南非召開的第五屆金磚國家首腦會議之前首訪俄羅斯。

　　　(二) 民間經貿交流與區域經貿合作

　　中國在政治及經濟崛起後，挾著強大經濟力展現其大國力量，然其需要的是比以往更多的資源及市場，而俄羅斯在解體後要重返大國之林也需要發展經濟、增加貿易量，因此在各有所需之下兩國經濟合作發展快速。

表1、：1992~2012 年中國對俄羅斯進、出口貿易
單位：億美元












資料來源: 根據中國海關歷年資料整理。
http://www.customs.gov.cn/tabid/44602/Default.aspx ，
檢索日期2013年1月22日

　　觀察中、俄貿易歷年變化（參閱表1）發現，雙邊貿易在 1992 年成長快速，當年貿易年成長率高達50.3%。而雙方之進出口貿易量逐年上漲，雙方貿易總額從1992年的58.6億美元，直至2012年底，已達到881.57億美元。即使如此，中俄貿易額如與其他主要國家相比，中國與美國的貿易額為4846.82億美元，中國與歐盟的貿易額為5460.43億美元，中國與日本的貿易額為3294.51億美元，中俄貿易額分別為中美、中歐與中日貿易額的18%、16%和27%。（註2）因此，中俄雙方都希望提高貿易總額，此次的中俄總理第十七次定期會晤，雙方商討將貿易結構多元化，如除了傳統的能源領域─石油、天然氣、煤炭外，更開展雙方在核能、航天航空、通信以及飛機製造業領域的合作投資；區域經貿合作也是雙方努力重點，無論是對於中國東北、抑或是俄羅斯東部區域的發展，都有著極重要的影響。

（註2） 見網址：中國海關之海關統計「2012年12月進出口商品主要國別(地區)總值表」

　　綜合研究駐點期間對中國學者的訪談，根據中國振興東北戰略與俄羅斯加速開發與開發東部地區的戰略構想，可加強與加深的區域合作有五，一是東北三省調整與改造工業有賴於中俄雙方的科技合作，二是東北地區與俄羅斯東部於交通運輸等基礎建設的合作，如中俄合作建設黑龍江公路橋與鐵路橋、東寧─烏蘇里斯克鐵路的鋪設等。三是中、俄與北韓共同開發圖們江地區，推動中國東北與俄遠東地區的經濟發展。四是隨著俄羅斯東西伯利亞─太平洋石油管道(ESPO)中國支線的開通，雙方能源工業可藉由相互投資來擴大經貿合作。五是中俄邊界的勞務合作，俄羅斯的遠東地區一直有著嚴重的人口流失的問題，雙方可規範彼此的勞務合作，不僅在雙方的林業採伐部分，特別是俄羅斯西伯利亞與遠東的發展方面，更能達到更大的成效。

　　　三、中俄關係之矛盾

　　檢視中俄關係的發展，雖然雙方關係日益增進，但仍然存在著矛盾。在外部，也就是國際政治層面上或區域權力體系運作層面上，俄羅斯雖然在以往國際事務上，向來與中國站往同一陣線，但，俄羅斯積極重返亞太的同時，未來在區域事務上，也就是在競爭的利益上，是否也與中國同聲共氣，此變數仍待未來觀察。在內部，鄰居(neighborhood)因素既是促進兩國發展的有力因素，也是惡化兩國關係的推動因素，也就是經濟層面或社會層面上(國內因素)，兩國的鄰居因素就會浮現，尤其是對於日漸壯大的鄰居的戒備與防範心理。

　　(一) 外部之矛盾

　　中國雖然與俄羅斯結成了十分密切的合作夥伴關係，但並非是一個真正的聯盟。俄羅斯於亞太地區，最重要且最直接的伙伴就是中國，中國對於俄羅斯的亞太目標與遠東區經濟發展皆有加成或抵制的效果，雖然兩者的戰略協作伙伴關係聲稱不針對第三者，但，很明顯的，北韓事件之六方會談、中俄聯合軍演、ESPO線的架設，都顯示出俄羅斯想重回冷戰當時中美俄戰略三角的關鍵性地位，因此，俄羅斯與中國友善的同時，也在加強與美國的聯繫。美國和俄羅斯亞太爭奪戰一直存在，但俄美正不斷加強航天航空等高科技領域合作。「硬漢」普京的性格似乎決定了俄羅斯的孤傲，為了自身利益，俄羅斯正在中美之間尋找戰略平衡。雖然美俄時冷時熱，但在特定情況下，也不排除俄羅斯倒向美國的可能！

　　再者，對於中國的崛起，俄羅斯相對的也不甘示弱，積極地想以能源來做為雙方關係的籌碼與支柱。但，中國從經濟危機的影響中能夠更快地得以復蘇，同時也看到它與地區和全球強國在經濟和政治方面的影響力日增；俄羅斯則擔心，莫斯科方面沒有能力在經濟上與中國競爭，甚至已經開始擔心俄羅斯在政治上最終也會被北京方面降格到「小老弟」的地位，而這也是俄羅斯在中俄關係中，最無法接受的一點。這個極欲成為明日強權的俄羅斯使得中俄關係的未來很難預測。

　　此外，多年來，中印邊境問遲遲未解，印度一直將中國視為假想敵，而俄羅斯卻在軍事上對印度給予大力扶持；在菲律賓攪渾南海之際，越南趁機挑起中越領土紛爭，俄方竟與越方合作開採中越爭議地區油田，完全不顧及中國的反對，等等所作所為。正如英國智囊機構歐洲改革中心的俄羅斯和中國問題專家羅鮑波（Bobo Lo）所說的，俄羅斯和中國其實只存在有限度的伙伴關係，並沒有什麼戰略伙伴關係。

　　(二) 內部之矛盾

　　中俄之間的邊界長達2264英里，與中國龐大的人口數相較，俄羅斯位於與中接壤的西伯利亞和遠東區卻因嚴重人口外流而導致人口失衡。俄羅斯清楚知道，中國政府會鼓勵漢族移民至內蒙古、西藏、新疆等偏遠地區來鞏固中國的統治，故，令俄憂心的是中國逐漸蠶食俄羅斯邊境的移民現象。再者，中俄國境問題也導致了中國東北與俄羅斯遠東區居民的人類安全威脅，「文明間(inter-civilizational)關係比之於政府間(intergovernmental)關係」更能展現出該跨境邊區百萬人民的問題與反應出地區間複雜互動的同時，跨境毒品、非法移民、走私貨品、及環境汙染問題接踵而來。因此，當地「黃禍論」（Yellow Peril, Жётлая Опасность）的疑懼依舊方興未艾。

　　根據作者對於中國居民的深度訪談紀錄，訪談的中國居民對於與俄羅斯的貿易和區域合作呈現漠然的態度，無可無不可，端看有無貿易利益可言。因此，可發現中俄雖由官方互相主辦旅遊年與文化年，但實際成效不彰。

　　　四、對台俄關係之建議

　　台灣如同新加坡一般，是個原物料較為缺乏的島國，因此，台灣一直想把自身發展定位為亞太地區的高科技經貿樞紐。再者，由於台灣一向對美關係良好，近年來又與俄羅斯的經貿活動日漸頻繁，而在兩岸關係方面，台灣並不想受到中國太多的制約(無論是政治上或經濟上)，但是，在中俄戰略協作夥伴的框架下，台灣如想要與俄羅斯有進一步的合作，仍需要在兩岸關係上維持相當的互動。兩岸簽訂ECFA後，經貿關係的架構已建立，未來習近平時代對台「工作」的主軸，是透過兩岸在經貿事務上的溝通，「培養政治互信」，包括和台灣各界人士接觸、溝通，試圖化解分裂力量。因此，如果台灣能與中國大陸間維持一定的經貿互動，與俄羅斯的接觸將更加密切。

　　再者，俄羅斯加入WTO不僅是為中俄貿易增加合作的利基，也是台灣與俄羅斯發展合作的機會。俄羅斯與國防工業相關技術的商業化，將是俄羅斯加入WTO後的新經濟發展重點，台灣廠商擁有商業化與製造強項，在中俄的區域合作項目上，台灣是可以有機會點發展長才，發展與中國、俄羅斯的經貿互動。此外，由於俄羅斯對中亞、東歐等前蘇聯區域仍具有影響力，故俄羅斯可成為推動歐亞市場貿易的重要角色，發展涵蓋中亞、北亞、東歐的區域經濟。因此俄羅斯入世之後，一方面資訊電子產品將逐年降低進口稅率至零，不但對我國廠商有利，也可藉由宏碁、華碩、宏達電、鴻海等已在莫斯科、聖彼得堡設立行銷及生產據點的大廠之經驗，進一步拓展周邊中亞、烏克蘭等市場。這為台俄經貿關係的提升更提供了利多與合作的契機。

Download 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