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起 100.12.27

隨著大選投票日的接近，參戰各方的言語越來越辛辣，可惜熱度有餘，光度卻不足以照亮真正的國家利益。

各方集中爭論的「九二共識」或「一中各表」等名詞，其實是濃縮再濃縮的政治語言，本來就不易理解。遠遠更重要的，也更易理解的是，他們對統一、獨立及動武三件事的主張。

這三件事的每一件都是天大的事。很不幸地每件都在最近十幾年被人嘗試過。一九九八年起，剛收復香港而且成功接待柯林頓訪問以致信心滿滿的江澤民曾經試著「促統」。結果不但失敗，而且刺激了台灣內部傾獨勢力的跨黨結合，間接造成陳前總統的上台。

陳的第一年非常謹慎，提出「四不一沒有」，但第二年美中「南海撞機」事件後立即改弦易轍，逐步向法理台獨邁進。最後不但「促獨」失敗，而且導致兩岸關係及國際局勢高度緊張。更糟的是，台灣從此藍綠嚴重撕裂，整體競爭力急速衰退。

動武的經驗同樣刻骨銘心。首先，連續平靜近三十年的台灣海峽，在一九九五年李前總統訪問康乃爾大學後的七月及八月，發生中共試射導彈的事件。美國當時僅用外交語言輕描淡寫地反應。第二次試射發生在九六年三月中華民國第一次總統直選前。美國視之為對民主的挑釁，出動兩支航母至台灣外海。第三次是李前總統在九九年七月宣布「兩國論」之後，中共除舉行針對性的軍事演習外，還派遣戰機打破五十年不進入台灣海峽的慣例，首度逼近甚至幾度越過中線。美國將此視為對李前總統的薄懲，也僅外交處理。第四次在二○○四年九月底，驚險連任的陳前總統不顧美國反對持續推動台獨，而胡錦濤剛剛接任中央軍委會主席後，中共各型戰機三十餘架在陳的空軍一號升空當天也集體出海，作勢恫嚇。美國當時不發一詞，三個月後公認親台的副國務卿阿米塔吉公開警告「台灣關係法沒有規定我們必須防衛台灣」。

四年多前，筆者研判當時兩岸已經各自總結痛苦教訓：中共對台政策從「促統」轉向「防獨」，而且非不得已並不願意動武；而我國國內民眾普遍厭煩統獨爭論帶來的內部動盪及外部緊張。國際社會則同樣渴望台海安定。因此提議「不統、不獨、不武」作為綜合兩岸、國際及國內三方面現實的最佳平衡點。這個提議後來成為馬蕭陣營的口號及馬政府的大政方針。「九二共識」雖然重要，但只是執行它大陸政策的工具之一而已。

現在大選在即，對外的「九二共識」與對內的「台灣共識」被相提並論，形成張飛打岳飛的有趣局面。其實更關係台灣未來安危福祉的是：四年前提出的「不統、不獨、不武」的平衡點現在是否到了可以位移的時候？

依筆者觀察，「不統、不獨、不武」應該仍是當前對台灣最有利的平衡點。而且從各種跡象研判，北京對台政策如不受刺激仍是「防獨」重於「促統」。雖然台海軍力對比，與二○○四年相比較，已然更加不利台灣，而美國援台意願也大不如前，但如無必要，中共似仍無意武力犯台。在國內，儘管感性的「台灣人」認同持續高於「中國人」認同，但在理性的統獨問題上，民眾依舊大幅傾向「維持現狀」。

既然如此，馬總統該做的是讓民眾相信他能在「獨」、「武」夾擊的情況下繼續維持「不統、不獨、不武」的安定局面。蔡主席該做的是讓民眾相信她不會用台獨（不管怎麼包裝）破壞難得穩定的大局。

未來四年「九二共識」與「台灣共識」都是台灣所必須，缺一不可。此時此刻，民眾實在更有權利知道兩黨是否願意而且將如何有效維持「不統、不獨、不武」的平衡。

（作者為淡江大學大陸研究所教授、國安會前祕書長）

「不統、不獨、不武」才是關鍵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