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過去幾任首相的外交政策,大都陷入美日不對稱的同盟架構限制,或對中、韓的外交消耗戰中,而喪失戰略主動性。有鑑於此,安倍上臺後重新將對外政策主軸拉回美日中心。雖然與戰後大多數內閣相同,但其操作手法卻更細膩,主要目的在重新取回(取り戻す)日本的外交主動性。繼承民主黨留下的外交殘局,安倍試圖將外交負債轉化為國防改革與對美關係的資產,加上民氣可用,所以安倍執政初期並不急著與中國改善關係。
安倍外交政策有兩大原則與四大策略。第一、安內攘外:執政初期積極推動安倍經濟學的三箭政策,並贏得參院改選為基礎後,再全面進行國防改革與外交策略。第二、先易後難:先對友日的國家進行三大主軸外交(戰略、經濟、能源),營造對日本有利的國際環境後,再逐步推動對中國與南韓等難度較高的關係改善。四大策略分別為:一、同步進行國防改革與強化美日同盟,並在參院改選大勝後,加速推動集體自衛權等重大國防改革。二、以強化國防、美軍基地遷移與駐日美軍重編妥協、以及加入TPP來交換美國對日本短期內不改善對中、韓關係的諒解。三、積極推動地球儀外交,營造對日本有利的國際環境,並將日本重新帶回國際舞臺第一線,深化美國對日本的支持與依賴,以及未來與中、韓交涉時,對日本較有利的談判環境與籌碼。四、再以對美與其他地區的外交成果為基礎,推動經貿等實際議題為主軸,逐步改善對中、韓關係。所以安倍也一直不忘對中、韓兩國呼籲合作與多次派遣特使試圖溝通。
雖然美國歡迎日本強化國防並負擔更多安全責任,但仍對安倍的政策路線態度保留,尤其在歷史認定與慰安婦議題上,希望日本在改革國防的同時,能改善與中國、韓國的關係並取得諒解,特別是攸關美國亞太佈局的日韓「軍事情報保護協定」。美國參院外交委員會便指出,目前中日與日韓關係是十年來最差,日本有責任面對歷史問題,積極修復對中、韓關係,以維護美國在亞太地區利益。安倍政權必須對慰安婦與歷史問題採取更高品德的沈默(virtuous silence)。2013年2月14日美日元首針對北韓威脅召開電話會議時,歐巴馬便對安倍表示,美日韓的合作極為重要,日本必須盡快改善與南韓的關係。另外2013年2月22日美日高峰會上,歐巴馬表示中日關係相當重要,並當面要求安倍必須冷靜回應中國的挑戰,並繼續保持與中國對話。
在此狀況下,安倍開始以:一、進行內部國防改革與強化美日同盟,並以TPP與美軍基地遷移等對美國妥協,以取得美國的政策諒解,並爭取美國對其國防改革支持。二、保持目前對中、韓兩國強硬政策基調。同時創造麻煩與契機,提高美國亞太戰略對日本的容忍底線,增加日本在美日同盟結構下的戰略主動權。所以在美日峰會上安倍對歐巴馬傳遞三個重點:第一、日本應與美國共同負擔責任,將增加國防費用、修訂新防衛大綱的、檢討集體自衛權、修改「美日共同防禦指針」等實際作為,強化美日同盟。(註1)第二、有關普天間機場遷移、美國駐沖繩海軍陸戰隊轉移關島題、返還嘉手納機場以南土地、配置MV-22及低空飛行訓練問題、以及美軍犯罪防範與修定地位協定等議題上,安倍保證會朝美日雙方所逹到的共識持續進行。(註2)第三、安倍承諾日本會積極加入TPP談判。所以美國國會調查局的報告中,雖強烈批判安倍右傾化路線,卻也高度評價其美日同盟強化政策、行使集體自衛權、參加TPP等對美合作之態度。
過去六年的日本政局動盪,首相年年換人,除無法有持續的對外政策外,各國的觀感也因福島核災及後續問題等非常負面,導致日本幾乎從國際舞臺消失。而安倍在取得美國政策諒解的同時,安倍經濟學效應在國內外持續擴散,安倍也開始四處趴趴走,進行地球儀外交擴大日本的國際影響力,並明確對國際宣示:「安倍回來了、日本也回來了」(I am back and so shall Japan be)。(註3)安倍的地球儀外交充分展現執政自信,與日本重返國際舞臺的自信,世界各國也多表歡迎。2013年6月的G8峰會對安倍經濟學的肯定,以及9月成功申辦奧運就是明顯例證。(註4)
此外敘利亞化武問題更讓日本的國際重要性大幅提升。在確定失去英國的奧援後,歐巴馬積極尋求安倍支持,也讓日本重返國際一線舞臺。2013年9月3日美日元首針對敍利亞化武事件召開電話會議,歐巴馬表示應強化禁用化武的國際體制,獲得安倍支持,約定強化美日合作並於G20高峰會議時提出敍利亞問題。歐巴馬對安倍展現的領導力大為讚賞。9月5日G20期間的美日峰會中,安倍再次向歐巴馬尋求對日本國防改革的支持,包含行使集體自衛權等,並達成強化美日「2+2會議」的功能,與提昇美日同盟嚇阻力等共識。另外歐巴馬也同意擇日訪問東京。
除對美策略奏效外,安倍也積極推動三大主軸(戰略、能源、與經濟)的地球儀外交。首先、安倍與俄羅斯在北方領土、天然氣、經濟合作、與俄國保持戰略中立達成初步共識。其次、日本與東協諸國達成國防合作共識,如7月25日安倍訪問馬來西亞,兩國達成強化海上防衛、海上執法機關的合作、以及繼續支援PKO訓練中心等三項協議。7月27日訪問菲律賓,達成包含兩國海上執法機關與軍隊的共同訓練,與日本提供十艘巡邏艇。東協之所以特別受安倍重視的主因有四:一、東協為美國重返亞洲戰略之重要舞臺,自然也是美日同盟涵蓋範圍的延伸。二、東協目前已建構的協商與溝通機制,是美日兩國在制衡中國的重要機制。三、東協驚人的經濟成長、市場潛力、與豐富天然資源,是日本重要的第二產業基地。四、南海位處日本海上生命線咽喉,南海爭議的持續發酵,有利日本複雜化局勢,降低中國採單邊行動的機率。
再者、安倍對歐洲進行預防外交,尤其在歐盟對中國的武器禁運政策上。2013年3月25日,安倍與歐盟領袖舉行電話會議時表示,東亞局勢日漸險峻,歐盟必須繼續維持對中國的武器出口禁令,並嚴格管制軍事科技與敏感性科技的出口。另外6月7日「日法共同聲明」也決定建構武器出口管理協議。安倍也於6月16日訪問華沙,與波蘭、捷克、匈牙利、斯洛伐克(The Visegrad Group, V4)四國,再次強調V4各國對於武器、敏感性科技與產業輸出管理對東亞局勢的影響。(註5)此外、印度總理於5月29日訪日,並與安倍在戰略合作上達成共識,除航太科技的合作外,兩國將定期舉行海上共同演習,日本也同意考慮出售US-2水陸兩用運輸機。最後、2013年4月底,安倍出訪沙烏地阿拉伯與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又於8月24日出訪巴林、科威特、與吉布地。日本從海灣合作成員國進口原油約佔所有日本進口原油量的76%。安倍希望強化與GCC會員國關係以穩定能源供應。(註6)
G8與G20對日本重返國際舞臺與安倍經濟學的肯定、贏得2020年奧運主辦權、以及敘利亞化武危機取得美國的信任,是安倍外交的三大重要成果。外交領域的斬獲也同時對內強化安倍的執政基礎。根據共同社9月14、15日輿論調查顯示,安倍內閣的支持率為61.8%,較8月的57.7%上昇了4.1個百分點,不支持率為20.4%,較8月的25.6%下降5.2個百分點。
預料安倍展開對中、韓外交工作最順利的時間點,應該會在日本完成現階段國防改革與2014年「美日共同防禦指針」修訂後。安倍將以實際經貿合作為基礎,尤其是中日韓FTA的協商,逐步改善與中、韓的關係。而美國將會在期間持續對日、韓兩國施壓並創造合作機會,包含擴大三國聯合軍演。2013年8月22日南韓與日本史無前例的共同加入在阿拉斯加舉行的美國空軍「紅旗阿拉斯加」(Red Flag Alaska)演習,顯示兩國都願意為了安全問題,暫時擱置政治歧見。(註7)美國亞太助理國務卿拉塞爾(Daniel Russel)也強調,為應對朝鮮核武及導彈威脅,「日韓以及日美韓三國之間務實合作極為重要」(practical cooperation between Japan and Korea, and trilateral cooperation with the US, is really essential),他同時指出,歷史問題對日韓合作構成障礙,「為發展正面關係創造機會,所有當事者都應本著克制的態度行動。」(for all parties concerned to exercise restraint and sensitivity in order to create space for positive progress)。(註8)
目前而言,安倍的外交策略對東亞局勢影響可以暫時歸結以下九點:一、暫時取得外交成果後,安倍施政將轉回國內:經濟、內政、與國防改革。二、日本將大幅改革國防與強化美日同盟。三、在安倍完成目前的國防改革前,短時間內中日關係不太可能大幅改善。四、在TPP與美日積極爭取對歐盟、東協與其他地區建構自由貿易架構,會增加中國的焦慮,中日韓之間會開始進行多位低階事務性談判。五、東南亞將是中日外交(經濟與戰略)的主戰場。六、美國將會增加聯合日韓演習的頻率,以實質方式(任務導向:如反飛彈、反潛等)增加美日韓聯合作戰的情報交換與共同操作性。七、日韓之間經濟互補性較低,從實際議題改善關係的可能性較小,所以北韓動向將會是決定近期日韓關係改善的主要變因。八、中國會持續向北韓施壓穩定北韓情勢,同時會加速與南韓的政經關係。九、而韓國將會是安倍外交的主要難題。
面對目前中日韓三國的動態關係,臺灣應依循「和中、友日、親美、強臺」原則:第一、保持對美溝通管道通暢,敦促美國繼續支持臺灣的民主發展,並適時提供臺灣足夠的防衛武器,以增加臺灣與中國改善關係的自信。第二、兩岸關係是臺灣對外發展的重要基礎。臺灣必須持續透過更密集的社會交流與中國增加政治互信,並強化臺灣民主對中國的影響。第三、強化與日本的實質合作與交流。第四、強化臺灣刺針戰略,尤其是在飛彈與反潛科技的發展,以增加臺灣對外發展關係的基本自信。由此四個策略,臺灣才能有效因應目前瞬息萬變的東亞局勢,有效掌握對外政策的戰略自主:一、展現臺灣對中國獨特的影響力,同時增加對美與對日工作的談判籌碼與主動性。二、強化臺灣在中、美、日三國的戰略地位與槓桿操作。三、符合美國對臺灣的戰略角色設定。四、多方獲利,並且扮演中日之間的紐帶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