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中亞出現獨立國家以來,能源一直扮演著重要角色,而且也是吸引列強加入本區競爭的關鍵因素。目前在中亞地區最活躍的國家應屬俄羅斯、美國、歐盟和中國大陸,他們積極爭取在中亞的主導地位,而能源就是各國追逐的最終目標,至於中亞國家有關能源的開發和輸出路線,自然也就成為各方衝突和對立的主要根源所在。
二、西方集團的野心
美國與歐盟的能源公司集團對中亞最初的目標,是擁有大量天然氣的土庫曼和石油資源豐富的哈薩克。這些西方跨國公司集團,透過各種合作方式希望共同開發中亞能源,但其最終目的還是希望能掌控這些能源。事實上,中亞各國為吸引西方的投資,其實也一直鼓勵這些跨國集團能參與和投資當地的能源產業,不過這些國家更希望在西方集團的協助下,對中亞各地能源進行探勘、開發,並讓開採出來的油氣能順利出口到海外。在中亞油氣開採之初,西方集團的投資在推動中亞國家的經濟建設上,確曾發揮過關鍵性的作用,並穩定了各國國內的政經局面。由於中亞國家地處內陸並不靠海,過去其生產的油氣均須經由俄羅斯前蘇聯時期修建的一些管道出口,所以目前西方能源集團與中亞國家的合作,不僅是油氣開採的技術問題,更是如何將當地生產的油氣繞過俄羅斯順利向外出口的政治問題。
對美國和歐盟國家而言,目前中亞已成為其交政策的優先方向之一,華府與布魯塞爾在政治上積極支持中亞新興獨立國家,鼓勵他們進行能源開採和出口,西方國家主要目的是讓中亞國家能逐步增加對西方的油氣出口,以減少各國對俄羅斯的依賴性。二00六年五月美國與歐盟合作建造的第一條完全避開俄羅斯,經由裏海通往西方的巴庫-傑漢石油管道正式完成。二00七年三月歐洲理事會再通過「歐盟與中亞國家新夥伴戰略」,取得加強與中亞國家能源合作的法律依據,其真正目的就是想削弱俄羅斯在中亞地區的影響力。同時歐盟又宣布將修建經由亞塞拜然、喬治亞、土耳其、保加利亞直接到匈牙利的納布可(Nabucco)天然氣管道。為因應西方集團在中亞地區的挑戰,俄羅斯亦推出布亞管道(Burgas – Alexandroupoli pipeline)(註1)和南溪管道(South Stream)(註2)以為對抗,充分顯示莫斯科對西方集團在本地政區活動的憂慮,俄羅斯與西方在能源上的衝突已逐漸浮現。
三、莫斯科的憂慮
過去在西方集團和中國大陸積極進入中亞的同時,俄羅斯對本地區能源政策的成效並不太明顯。近年俄羅斯在中亞最大的能源成就之一,就是俄哈裏海管道(Caspian Pipeline Consortium)的完成,這條管道主要目的是將哈薩克田吉茲油田所生產的石油運往黑海的新俄城(Novorossiysk)並經該港出口。事實上俄哈其他能源合作項目均未能落實,而且俄羅斯能源集團對中亞的投資也都微不足道。因為俄國政府在中亞的目標,一直是希望能保留它對當地國家的政治影響力,但卻忽視中亞國家的能源利益,結果使俄羅斯對中亞的影響力大幅下滑,甚至逐漸失去其對中亞能源的壟斷地位。近年俄羅斯雖已加強對中亞油氣的控制,不過中亞國家油氣資源出口多元化已是一種必然的發展趨勢。
二00七年五月十二日,普丁總統與哈薩克、土庫曼以及烏茲別克三國領導人共同宣布,準備對現有的中亞-中央天然氣管道予以更新,並再修建一條新的裏海天然氣管道,屆時包括土庫曼等裏海地區生產的天然氣將可經由俄羅斯輸往歐洲。倘此協議付諸實施,莫斯科是將成為最大贏家,因為哈土烏三國天然氣之出口將受制於俄羅斯,後者不僅將獲得2.5倍的價差,並可隨時對他國進行政治干預。為擺脫受制於人的局面,在美國與歐盟的支持下,同年五月十一日至十三日,能源輸出和供應上受制於莫斯科的國家,在波蘭華沙召開一項「反俄羅斯能源峰會」,然而普丁卻選擇此時開始他的中亞「能源之行」,而原本打算出席前述峰會的哈薩克總統納札巴耶夫不僅缺席,反而與土庫曼等國的元首發布共同宣言,支持普丁有關中亞天然氣管道的倡議。充分顯示莫斯科在本地區的影響力仍不容忽視。
四、中國大陸的影響力
對中亞國家而言,中國大陸的中亞政策是逐漸形成的,中國大陸在中亞擴張之前,北京對本地區先展開非常積極的經貿政策,這種政策實施的結果,為中亞各國逐步改變其對華政策創造了前題,譬如目前中國大陸在吉爾吉斯、塔吉克的對外貿易上,幾乎已站在舉足輕重的主導地位。隨著中國大陸經濟對能源的需求量日增,北京對中亞能源的興趣就越來越濃。近年不僅大肆收購中亞各國的油氣田、煉油廠,以及天然氣廠,同時中國大陸也向中亞各國提供越來越多油井設備和售後服務。最近幾年更積極協助中亞各國進行油氣的探勘和開採,近10年來中國大陸在中亞能源產業上的地位和影響力已越來越重要。根據評估,中國大陸在哈薩克能源產業上已佔有25%,主要是因為中國大陸採取連續性外交政策和進行大量投資,以及對當地社會進行回饋並收買人心所致。所以二00五年八月,哈國政府官員在接見中石油集團(CNPC)代表時,稱中國大陸為「我們最值得信賴的合作夥伴」。
中國大陸在中亞能源政策的重要組成部份是油氣管道的興建,如二00九至二0一0年,土庫曼、哈薩克在中國大陸的支持下,先後修建完成通往中國大陸新疆的油氣管道,然而同時間內,俄羅斯卻根本未參與這些投資項目。如此一來,中亞國家對中國大陸能源供應不僅得到保證,而且也符合其能源出口多元化的目標。前幾年中國大陸在中亞的能源擴張,主要是針對一些老舊油氣田的收購和參與,這些油氣田的產量和功能多半已大不如前,而且為西方公司所淘汰。但最近幾年情勢則有所改變,因為北京也希望與西方集團一樣,能擁有一些當地的新油氣田,以便能進一步擴大中亞對中國大陸能源的供應。目前中國大陸主要目標是針對哈薩克裏海地區大陸礁層的油氣田,未來如有任何西方公司退出這些項目,中國大陸能源集團將會毫不遲疑地前往接手,或者進一步增加投資,俾便取得其控制權,屆時北京便可堂而皇之地加入這些新油氣田的開發。
五、新油氣田的開發
分析指出,未來5至7年內,中亞能源局面可能會發生很大變化。目前中亞國家準備開採新的油氣田,這對中亞國家未來發展具有極大的意義,因為哈薩克準備開採卡薩干(Kashagan)油田,土庫曼則要開發多夫列塔巴德(Dauletabad)及南約諾坦-奧斯曼(South Yolotan-Osman)天然氣田,這些項目的成敗將決定中亞現有油氣管道項目的修建。而新管道的修建與否對哈、土二國非常重要,因為這些國家近年一直在爭取能源出口多元化,此種多元化政策將使這兩國擁有更多的談判籌碼。目前土庫曼比較重視另一條經由阿富汗通往南亞次大陸的天然氣管道(Tajikistan-Afghanistan-Pakistan-India, TAPI)之修建,其路線為:土庫曼-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這條管道一旦完成,土國不僅可獲得巨大的經濟利益,其地緣政治地位亦將大幅提升。據說土庫曼國內最近亦在同時修建「東西管道」(East - West pipeline)系統,以便統一境內所有的大型天然氣田網絡。
至於哈薩克則盼儘早完成其通往歐洲的石油管道,此一項目很早便被提出,但因種種困難,以致無法落實,但隨著新油田的不斷開發,哈國將致力打破俄羅斯對其石油輸出的壟斷,因此新油田的開發,勢將影響俄哈關係的未來發展。近幾年來俄羅斯與哈薩克共同推動「統一經濟空間區域整合」(Common Economic Space)的機制,哈國由於內部政治和地緣關係的原因,一直與俄羅斯維持合作,但其他中亞國家卻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比較重視與西方和中國大陸關係的發展。目前烏茲別克和土庫曼實行的是一種獨立的外交政策,已完全脫離俄羅斯的掌控和勢力範圍。至於經濟困難、政治局面不穩的塔吉克和吉爾吉斯目前雖然重視與莫斯科的關係,但他們也逐漸倒向北京。基本上中亞國家對中國大陸之參與當地能源項目,多半抱持歡迎的態度,因為他們非常清楚,未來中國大陸將是中亞能源出口的重要方向之一。
六、未來中亞的新情勢
近年中國大陸積極利用上海合作組織的機制,加強其在中亞的實質地位,這一點是俄羅斯所始料未及者。莫斯科原本希望將上海合作組織定位為中亞安全合作機制,以抗拒回教極端主義在本地區的蔓延,未料俄羅斯的善意,卻為中國大陸進入中亞大開方便之門。尤其是在能源方面俄羅斯根本無法與中國大陸競爭,因為中國大陸以經濟援助和投資為誘因,逐漸鞏固和擴大其在中亞的地位。最近土庫曼通往中國大陸天然氣管道的完成,哈中正準備興建由哈國新都阿斯他納通往舊都阿拉木圖的高速鐵路,在在證明中國大陸在中亞影響力日益增強,以及俄羅斯在本地區地位逐漸下滑的事實。近年中國大陸不僅以恢復古「絲路」為名積極向中亞擴張,更在上合組織的框架內,提出俄羅斯堅決反對的中亞投資計畫,以及在上合組織內成立銀行之構想。由於中亞各國經濟都面臨困難,而且都需要外援,毫無疑問中國大陸的經濟誘惑力,已對俄羅斯在中亞多年辛苦建立起來的政治影響力,帶來極大衝擊。
隨著新油氣田的不斷開發,中亞國家在不同程度上調整其外交政策,並對這些國家與俄羅斯的關係帶來很多麻煩。分析認為未來如果中亞石油、天然氣產量有限,那麼外部國家之間的衝突和鬥爭可能會進一步加劇,如此一來美國、歐盟與中國大陸的利害衝突將越來越明顯。同時伊朗也可能對中亞局勢變化產生一定的影響,因為最近幾年,伊朗對裏海油氣田的興趣日增,雖然其蘊藏量尚未得到確認,但根據若干專家評估,該地可能擁有1兆4000億立方公尺的天然氣和20億桶石油的儲量。此外,德黑蘭當局也一直希望能擴大與中亞國家在能源運輸方面的合作。事實上中國大陸對中亞的能源政策,也促使當地國家能源出口的多元化,目前中國大陸因素已成為中亞各國能源政策的關鍵部分。總而言之,未來新油氣田開發的成功與否,對整個中亞政治局面和能源競爭將會產生極大影響,很可能使中亞地區進入新的發展時代。
七、結語
蘇聯解體以來中亞地區已成為列強角逐的場所,而能源更成為各方爭奪之目標。美國和歐盟不僅對當地國家提供大量的經援和政治承諾,更修建巴-傑石油管道,繞過俄羅斯出口裏海和中亞地區的石油,其目的就是希望能削弱莫斯科在本地區的影響力,自然受到俄羅斯的強烈反對。至於中國大陸在本地區的活動更後來居上,因為他不僅大肆收購此間的油氣田和能源企業,最近更利用上海合作組織的框架要求成立銀行,向各國提供資金貸款,企圖取代俄羅斯在中亞的地位,儘管此舉受到中亞國家之歡迎,卻仍為莫斯科所否決。
事實上,巴-傑管道一向被人戲稱為「美國管道」,而哈薩克西部油田吉茲通往新俄港的管道則被稱為「俄國管道」,至於二00九年完成的中哈石油管道也就是「中國大陸管道」。這三條管道可謂哈薩克石油輸出的三大命脈,在石油產量穩定的情況下自勿待言,然而一旦產量不足,對一方增加的出口,便意謂對另一方出口量的減少。所以近年哈國油氣產量已為其能源輸出帶來一些不確定因素,這也是近年中亞各國積極尋求開發新油氣田的主要原因所在。此外,由於地緣關係的影響,伊朗對本地區的興趣也日益增加。所以未來中亞油氣的開發和產量多寡,可能會影響到本地區的國際情勢變化,非常值得注意。
註1: 布亞石油管道全長280公里,年輸油量3500萬噸,未來預計可達5000萬噸。根據規畫,俄油集團將原油先以船運的方式,從新俄港經黑海運到保加利亞的布爾加斯,再經陸上管道輸送至希臘濱地中海的亞歷山大魯波利斯港進行出口,以避開土耳其的海峽。
註2: 南溪天然氣管道全長900公里,係俄氣集團與義大利的埃尼公司合作建造。此管道係由俄羅斯繞過烏克蘭,經土耳其黑海海底至保加利亞,然後分兩條支線,西北支線經塞爾維亞、匈牙利、斯洛維尼亞至奧地利;西南支線經希臘,越過亞德里亞海海底至義大利。輸氣量由原來的310億立方公尺,增至630億立方公尺,預計二0一五年完工。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