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自中美貿易戰起,外界對大陸台商的處境,先有如何選邊的問題,在中共要建立自主產業鏈的情況下,又出現「紅鏈吞台鏈」或「台鏈合紅鏈」的爭論。台商動向如何,已變成美中台三方共同關注的議題。尤其一些希望兩岸斷絕交流者,更在此時努力想把希望變成現實。
台積電於今年五月宣布赴美設立先進晶圓廠,被外界視為台商選邊的先聲。該公司在與美國政府討論後,開記者會稱將在亞利桑那州建一座奈米先進晶圓廠,而這會是台積電在美的第二個生產基地。同天美國政府「適時的」公告出口新規定:為防止廠商向大陸華為公司出售採用美國製造設備或依美國軟體與技術設計的晶片,凡向華為供貨者,須先取得美方許可證;九月底美政府又推出新一波制裁中國大陸晶片製造商中芯國際的禁令,該公司是台積電的重要競爭對手。這一系列行動顯示,美國已經把台積電視為禁臠了。
然而,不是每家向中國大陸銷售產品的公司都像台積電一般,受到美國政府壓力而被要求選邊,事實上,這種嚴重侵害市場機制的行為,他們恐怕也做不來。到目前為止,多數台商作法為何?而趨勢又往何方?值得探究。對此趨勢的掌握,不僅可以讓商業伙伴未雨綢繆,也可以提醒政界勇於表態前多思考一點。本文將指出,除了美國政府施壓極少數台廠選邊外,另有些台廠受美跨國企業安排,則是「兩邊壓寶」概念,並將從兩岸經貿交流數字耙梳多數台商當前選擇。本文認為,雖然一直有政治障礙試圖阻擋兩岸經濟交流,但影響兩岸經貿變數一直在市場。展望未來,應該是市場而非中美貿易戰對大陸台商動向產生主要影響。
二、「紅鏈吞台鏈」vs.「台鏈合紅鏈」
近期對一些台商賣大陸工廠原因的討論,是繼台積電後,認為台商在貿易戰已經選邊的起源。相關說法有三:首先是政治因素導致台商出走:7月17日,蘋果手機組裝大廠緯創將旗下昆山廠,賣給有「小鴻海」稱號的陸廠立訊,又早在印度德里近郊以及班加羅爾設立工廠;機殼大廠可成則於8月18日宣布,將把中國大陸的兩間公司:可勝科技、可利科技,賣給陸商的藍思科技。有學者分析,去年美國對華為下封殺令開始,就將美中貿易戰升級科技戰,供應給美國市場的廠商,勢必得慢慢離開中國,形成了各自服務中國和美國市場的兩個供應體系。
而從市場因素分析,業界人士指出,這些案子是因蘋果為競爭壓低協力廠商毛利,使台商賣廠。可成告訴媒體3個為何現在要賣大陸廠的理由:國際貿易情勢變化、客戶策略演變,以及供應鏈走上價格導向競爭態勢。相關產業人士透露,這其實就是因為蘋果大力砍價所致。這延續了蘋果2019年秋季的削價競爭趨勢;第三是跨國資本經營策略改變:緯創將旗下昆山廠,賣給有「小鴻海」稱號的陸廠立訊,又反向以類似以廠換股方式投資立訊。該公司公告入股立訊是為了「加強雙邊策略合作關係」。但《日經亞洲評論》指出,緯創賣廠的決定經過蘋果同意,而且是蘋果計劃的一部分,同時也表示,接下來立訊將在中國大陸組裝iPhone,緯創則將專注在印度生產iPhone。
三種說法多指出這些台商要改在印度生產,差異在台商是因何選擇。但是否如此?首先,除了極少數重要產業外,以目前全球貿易的緊密情況,不太可能完全切割成兩個供應體系,而美國政府也不容易對所有廠商設限,如果真想做,那等於是以政府之力對抗市場機制了;而前述的代工大廠負責人說,中共扶持民族產業的態度明確,這世界正被切成兩半,「從蘋果到台廠,都在買保險,分散風險。」如果單就上面廠商行為來看,分散風險一事不是因貿易戰之故:貿易戰開始是美國總統川普於2018年3月22日,宣稱「中國偷竊美國智慧財產權和商業秘密」,並根據1974年貿易法第301條要求美國貿易代表對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徵收關稅,但緯創印度設廠早在2017年起便進行,這是市場需求,而如細究此說,從分散風險角度看來,那其實是兩邊壓寶的概念。至於緯創賣廠入股立訊一事,更將本來是「紅鏈吞台鏈」,變為「台鏈合紅鏈」的大結盟意味。如果把《日經亞洲評論》的說法考慮進去,則知上述台商行為是依據上游跨國企業安排的結果。無論哪種說法,都不是台商要選邊的意思,也並未選邊。而對於多數非蘋果產業鏈的台商來說,顯然更不是同一個邏輯,這就是我們下節要討論的內容。
三、穩定前進的兩岸經貿交流
那麼,多數台商會怎麼面對貿易戰的局勢呢?長期以來,兩岸經貿交流多受政治因素干擾,而在中美貿易戰與疫情雙重打擊下,近期兩岸經貿成績是否仍維持過去榮景,其實是可以一葉知秋的。本節將對當前兩岸經濟交流狀態進行分析。
從李登輝前總統以來,許多政策雖對兩岸經貿設下政治障礙,但仍舊擋不住市場需求的發展動力,兩岸經貿數字迭創高峰。從1980年代起,即有台企前往中國大陸投資,至90年代末已逐漸發展成系統化的兩岸產業分工體系。此等大勢在蔡政府推動新南向政策、疫情當頭與中美貿易戰之際仍舊持續。參考我海關統計資料,2020年1-5月兩岸貿易總額為611.8億美元,較2019年同期成長7.5%,其中我對中國大陸出口為370.0億美元,較2019年同期成長7.2%,進口為241.8 億美元,較2019年同期成長7.9%。我國對中國大陸貿易占我外貿的平均比重24.9%,與2019年平均24.3%相比,增加0.6個百分點;其中,出口占我總出口比重28.3%,與2019 年平均27.9%相較,增加0.4個百分點,進口占我總進口比重21.1%,與2019 年平均20.1%相較,增加1.0個百分點。
上述數字雖稱市場主導,但因政治上中美貿易戰使大陸受制裁廠商增加庫存,仍不能免於政治因素影響的可能,故或許只是短期榮景。然而,我們可以從臺商投資大陸數字來觀察:如果政治影響大,對陸投資金額應會有萎縮趨勢。但據經濟部投審會統計,2020年1-5月我國核准對外投資(含對中國大陸投資及補辦)件數共計434件,金額為59.3億美元。其中對中國大陸投資26.7億美元,占我核准對外投資總額45.1%,位居第一。
另值得留意的是,2020年1-8月台商對中國大陸總核准投資金額為38.6億美元,較2019年同期成長49.5%。臺商投資行業主要分布於電子零組件製造業、批發及零售業、電腦、電子產品及光學製品製造業、金融保險業等,投資金額依序為12.48 億美元、10.17 億美元、3.21億美元、2.69 億美元。
上述數據雖給讀者兩岸經貿仍舊熱絡的印象,但目前中美貿易戰裡的主流評論是,因美國政府要求選邊,此對兩岸經貿屬於不利因素,外界開始指出台商有從大陸出走的趨勢。此有蔡政府宣傳台商回流投資的數據為證:8月財政部統計,《海外資金匯回專法》施行一年後,有1022件申請、金額達2166億元,其中1390億已實際匯回台灣,超越原先1300億元目標。觀察投資產業類別,投資規模以電子資訊業的138.51億元最高,件數則以民生化工業的45件最多,此外,金屬機電業也有40件申請案,投資規模50.1億元,為實質投資主要挹注的三大產業。此外,另據經濟部投審會數字,雖然大陸仍占我核准對外投資總額第一,但從2018年的84.9億美元,到2019年劇降為41.7億美元,似乎也呈現遞減趨勢。
然而,如果仔細分析一下,可知大陸占我核准對外投資總額雖從2018年到2019年劇降,不過2020年又有彈升趨勢;此外,境外資金回台並不等於是大陸台商匯回,而疫情與貿易戰影響下,現金為王,回流是否表示已經選邊?多數申請在台投資的廠商,似乎並未結束在大陸的經營。以之前最大投資案群創為例,他們已經表示其申請的是新案子、新投資,而不與對岸投資相干。這仍是兩邊壓寶的概念。
四、結論
本文將台商分為三類,觀察他們面對貿易戰的對策為何。首先是極少數像台積電等廠商受美國政府施壓,因而出現選邊跡象;其次,在跨國資本的影響下,我們雖可以看到有「紅鏈吞台鏈」的解讀,但仍屬兩邊壓寶概念。至於其他絕大多數的大陸台商,從他們近年對大陸投資並未減緩的趨勢來看,我們仍然認為,此屬於兩邊壓寶。
所以台商回應中共試圖建立完整本土產業鏈挑戰的方式,將會是與陸商合作或繼續留陸經營,故貿易戰對兩岸經貿的影響恐怕沒想像中大。再加上中共目前「十四五規劃」對內需市場的推進,外界恐怕仍要正視台商會留在中國大陸的現實。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