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的表現低能…(新加坡)不能學別人那樣白痴 (idiot)──新加坡貿工部長陳振聲 2020年2月17日
前言
新加坡從新冠肺炎擴散以來,至今已確診約3萬8000例,是東南亞第一。急劇上升的原因,一般的認定是由於外勞群聚感染,進而擴展至全城,由此也出現許多檢討新加坡外勞生活條件的聲音,本文不擬重述這些事實。由於新加坡向來以治理聞名,作者將強調疫情擴張的原因,在於其治理模式,特別是企業精神與菁英治國的結果。
菁英與企業政治
新加坡從李光耀開始,就十分講究菁英主義。新加坡的權力菁英們,以政府獎學金得主為核心,思想正確,學歷亮眼。但也正因為這些同質性,反應出其社會背景、政治觀與世界觀應十分類似。強調菁英的不可或缺,更暗示普通民眾愚昧,因此需要菁英們引領他們。
國家的確應由優秀人才領導,但人才是為了服務國家,而非為了獲利。菁英與民眾分開最明顯的就在其超高薪水,而為突顯其領高薪的合理性,把國家所有建設功勞都歸己,製造沒有菁英百姓就無法生存的神話,並藉此理由在僅僅六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要求世界最高的報酬,遙遙領先第二名數倍。同時也為了合理化高薪,難免找機會貶低其他國家。
領高薪的理由是所謂企業化經營,以獲利的角度來看國家運作。企業找經理人是常事,但經理人要為公司決策成敗負責,因此更換也是常事。但新加坡是由政府用各種不同的威權手段維持長期執政,因此決策永遠是對的,執政黨的菁英們沒有更換問題,也就沒有低薪問題。而就算是執政菁英離開政府,也有淡馬錫控股底下數不盡的黨國企業安插,持續奉行政府意志取得高薪。而在這樣體制下,所有的官員一定會努力居功以維持菁英形象,不願扛責以免收入受損。
為黨國服務的菁英在企業精神的基礎上,必須不斷地強調經濟成長,至於文化、社會方面的成長就十分有限,特別是福利政策,若非政權受到威脅,很少在其考慮範圍。回顧新冠肺炎,就是一步步按這個結構擴大。
優越感
先從新加坡菁英的優越感談起。和許多國家領袖不同,從李光耀時代開始,以他為首的新加坡官員就常習於批評他國表現,自以為是直率,實際上也是粗魯。李顯龍繼承其父,在美國嘲笑過中國的水與空氣污染,2019年年底也公開指台灣人奮鬥精神減弱。耳濡目染久了,李氏父子訓練出來的官員自然也模仿領袖精神,複製其言行也不以為意。
現任貿工部長陳振聲於1988年獲總統獎學金赴劍橋大學深造,2005年獲獎學金進入麻省理工學院修讀管理學,2010年任陸軍總長,後來歷任包括總理公署部長在內多個要職,也是為來新加坡總理熱門人選。二月中旬,針對許多其他地區的高度警戒,他公開點名「香港人的表現低能」而新加坡「不能學別人那樣白痴 (idiot)」、「所有國家可以是白痴,唯獨新加坡絕不可以。」陳振聲嘲笑香港人白痴,實際的理由是國家沒有準備好,因為「全民派口罩,讓每個人都戴上的話,政府庫存一日會少500萬個,這樣使醫護人員得不到足夠口罩」。
口罩不夠是全球問題,口罩控管言雖成理,但只有新加坡高官靠批評他國遮掩準備不足。官方阻止人民戴口罩的措施,終於造成三月新加坡疫情直線上升,繼而台灣捐助口罩遭總理夫人何晶以「Err…」回報,引起諸多討論。總理夫人雖未具官職,但掌管淡馬錫控股,手握國家經濟命脈,發言自然以政府菁英自居。酸一下台灣自作多情,可以表示新加坡在菁英正確管理下毌需外援,也可以遮掩菁英們根本沒有準備。
菁英眼中的外勞
新加坡的菁英們比本國人民聰明,也比外國政府聰明,自然不會在乎來新加坡出賣勞力,從事低階工作掙錢滙回國的南亞勞工。就在陳振聲批評香港的同時,新加坡人力部向外勞雇主發函警告,不許他們把外勞隨便送到醫院檢測,指這樣的行為是濫用資源,會加以處罰。
菁英政府會下此指令,自然是成本心態作祟。這些外勞最重要的意義就是廉價,有病就送醫院雖符合人道,但不符合低成本的企業原理。而當時正是擁擠的外勞區開始發病的時間,也因此才有雇主協助外勞就醫。但收到這種信,自然沒有雇主敢冒吊銷執照的風險使用醫療資源。回顧疫情爆發的源頭,雖然是外勞開始傳播,但菁英們注重壓低成本,無視低階勞工健康問題出現,才是疫情爆發最直接的原因。
由於是外勞使防疫出現破口,相關業務自然被重新檢視,也使人力部長楊莉明(Josephine Teo Li Min/née Yong)成為焦點。楊莉明是新加坡國立大學畢業,後來拿獎學金赴倫敦政經學院取得碩士學位。她的先生張永昌 (Teo Eng Cheong)同樣是倫敦政經學院碩士,曾任國際企業發展局局長,接著轉任政府控制的Surbana Jurong「私人」建築集團總裁。這對夫婦是新加坡政府培養的菁英,也寫下政府與「私人公司」如何在這波疫情中持續合作的範例。
第一世界中的第三世界
為了壓低成本,新加坡給外勞的生活條件實在太差,甚至造成2013年的暴動,故2015年政府在聯合國等組織的批評聲中,曾制定外籍僱員宿舍法,其中要求每個居住其中的外勞都必須擁有16平方公尺,即約4.8坪的個人空間。不過新加坡的法律嚴格的名聲,通常是用在懲戒反對者或一般小民身上,對自己的政府是否確實保障外勞的福利就膚衍了事。
外勞居住環境不佳在新加坡人所共知,但只有在外勞宿舍開始散播病毒時,民眾才更深切地了解30平方米(約9坪)的房間可住10人,70-100平方米 (約21坪到30坪) 可塞進20人的普遍現象。外勞宿舍的實際景象,和集中營極為類似,也因此巡迴大使許通美 (Tommy Koh) 將美麗城市與外勞宿舍間的巨大落差,稱之為第一世界中的第三世界。
從第三世界到第一世界是李光耀回憶錄的名言,只是前往第一世界的,沒有包括外勞,反而在第一世界生産出第三世界,並進而釀成喧然大波。雖然在許多有責任觀念的國家會追究政治責任,要求相關首長下台負責,但菁英政府的管理思考與眾不同。為維持自身利益,首先動用假新聞等法律,威脅網路上的政策批評。壓制反對聲浪之餘,也在官方掌控的媒體上,不斷為政府辯解,指批評者雞蛋裏挑骨頭。操作輿論的手段之一就是訪問外勞,宣傳他們認為在新加坡被照顧的有如「貴族」。
如果更微觀來看,人力部長夫婦的表現也突顯出菁英們自保技巧與黨國企業精神。楊莉明先是高調巡視已經整理良好的客工宿舍,為政府注重管理辯解。繼而以沒有任何政府是十全十美為由,告訴外國媒體新加坡政府已盡力而為,輕易地卸責。為了強調外勞十分滿意其政策,也在國會上宣佈,沒有任何外勞要求新加坡政府道歉。最重要的是,她不但沒有為新加坡的疫情負責,她先生張永昌的「私人」公司,反而獲得政府訂單,建設大批方艙醫院類型設施,反而從這次疫情中獲益。
結論:台灣的借鑒
台灣長期以來,幾乎只要講到新加坡任何政策,都有許多人要借鑒,彷彿自己永遠比不上。2月初當新加坡宣佈要在全國免費發放520萬口罩時,明眼人立即看出來即使只發放一次,離新加坡常住人口還差大約40萬人,必然是巨大防疫破口。但台灣資深媒體人立即專文稱讚 「新加坡民眾只要帶身份證明即可領取口罩,每戶可領四個,限領一次…..值得台灣借鏡。」到了3月,台灣著名的雜誌因新加坡肺炎確診僅266例,專文指出「如果新加坡不迷信大眾戴口罩防疫的功效,依然守得住疫情,關鍵是什麼?檢疫、邊境控制,居家隔離.......」列舉優點的同時,還附上「世界最聰明的國家—新加坡」的影片連結。
不斷地追捧新加坡聰明,剛好成為被新加坡的菁英們奚落或Err的理由。而菁英有多麼聰明,可從批評香港人是idiot的陳振聲,於5月31日解釋為何新加坡口罩不足的理由看出端倪: 「新加坡無法生產口罩,因新加坡沒有綿羊,無法提供做口罩所需的棉花。」
分不出綿羊與棉花的差異,不禁讓人懷疑現在誰是Idiot。而用缺乏綿羊與棉花當卸責的理由,也是舉世疫情中難得的政府創見,再次說明了新加坡疫情失控,關鍵就在這些習於優渥執政環境的菁英們。他們顯示出來的,就是順境時樂於居功,逆境時推卸責任。而台灣更不應妄自菲薄,因為缺乏挑戰的聲音,不一定會生産出正確的政策,而習於對政治人物究責的做法,也未必不值得他國借鏡。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