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稿件係針對近期在國際社會所發生涉及臺灣之事務,被諸多媒體轉載處理過程中,在表述上所不自覺顯露出之認知偏差(cognitive bias)現象。其實學者專家與政論人士亦經常產生同樣誤解,但是此等錯誤認知現象,卻會影響決策者設定錯誤政策,損傷國家利益與人民福祉。本文透過數個案例,以及從社會心理學中轉介數個解說名辭,希望藉此一招半式,喚起政學界先進審慎思考問題戒心,避免自囚於心牢,而無法窺破世事發展真正動向。
世局變化自有法則
首先就共機繞臺遠海航訓,來當案例加以說明;共機繞臺其實並非始於今日,但其自數年前集中於年末之季節性,逐漸轉變到不分時節之經常性,確實是項不容否認變化趨勢。
人類對於未知陌生事務會產生焦慮與排斥,特別是就現有資訊與過去經驗,難以對所發生現象所具備未知屬性,作出精準預測時,就自然而然產生抗拒感,這是心理學上預期性焦慮(anticipatory anxiety),其經常會導致恐慌症(panic disorder),所以不但臺灣社會面對此種現象反應強烈,政府高層國防決策更是荒腔走板。
其實就目前兩岸關係來說,儘管互動情況是相當不理想,但在沒有具體理由要使臺北必須避免有所特定作為,抑或是要臺北特定不作為時,運用如此規模演訓來傳遞政治訊息,但對臺三大相關發言體系─外交、軍事與國臺辦,卻又未曾加以證實此等軍事活動屬性,確實如同臺北所判斷之用意,是否此岸對於世事認知,確實是產生相當程度之訛誤呢?
要能夠真切地理解共機繞臺遠海航訓,是否應當深入掌握其用兵思想與準則教另,是否具有此等訓練需求?此等訓練是否明確地規範於共軍年度訓練考核大綱?其內陸與沿海訓練空域能否支持此等訓練課目?配合每次遠海航訓,對外發聲詮釋其政治意涵人士,是否具有合法與合理地位作此發言?
吾人必須反省,是否因為臺灣社會對於共軍動態具有特定期待,因此傾向於注意符合期待事件,忽略或忘卻不符期待事證。此種選擇性注意(selective attention)或是選擇性知覺(selective perception)讓我們只傾聽我們想要知道之訊息,所以才會讓整個社會都產生誤解。所謂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不就是對目前臺灣社會認定共機繞臺演訓意涵之主流思維最佳反諷嗎?
莫以本位詮釋意涵
臺灣社會對於諸多現象,都會自擡身價,就本位觀點來審度情勢,彆且不明就理地加以合理化。比方說最近有高新系列之電偵機在海峽中央空域活動,諸多媒體報導時都引據海峽中線,或是M503航線作為描述其運動航跡參考依據,甚至還有信誓旦旦地編造出共機有意穿越中線進行挑釁臆測。
但是只要是細想中國大陸從來就不承認海峽中線有何意義,共軍在執行任務時,在其作戰命令與任務文件中,亦不可能書寫出「海峽中線」此等政治極度不正確用辭,就可以理解到媒體與臺灣社會是多麼地以自我為中心,從本身立場來審視這些議題與動態。
其實就焦點效應(spotlight effect,亦稱聚光燈效應)來看此種現象,就能夠理解到臺灣社會民眾往往把本身當作一切事物發展變化之中心,不自覺地高估他人對本身之關注程度;錯認世界運轉軌跡係以吾人為中心,所以才以本身立場來看世界。
類似情事亦發生在解釋中共海軍陸戰隊改制與擴編,或者是空降軍編制架構改編上;總是認為所有解放軍改革都是針對臺灣,所有投資建設與演訓都以攻略臺灣為想定,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許多臺灣社會研究中國大陸之學者專家,尤其是在面對新事證與傳統信念不符時,更是產生賽麥爾維斯式反射(Semmelweis reflex)現象,採取生理反射般地態度,立即否定與推拒新事證或是最新知識,只因為此等客觀事實,抵觸其所持信念、規範與價值觀。
其實同樣心理亦是發生在臺灣社會面對外交逆境之反應,特別是媒體會將這些與友邦斷交日期,牽扯上國內之政治日曆。但是只要仔細思考,中國大陸在與這些與我斷交國家在商議建交時,究竟是否會要求其依據臺灣社會之政治日程進行操作,然後透過其配合演出好在傷口撒上鹽巴,讓情勢更是火上加油?
配合焦點效應思維,讓臺灣社會更誤判世界局勢之社會心理現象,莫過於自利偏見(self-serving bias)所產生自以為是之自信心。自利偏見是將所有順境與成就歸功於本身,但是將失敗與逆境諉過於他人或環境;正因如此,才讓臺灣社會與當前政府更無法看清楚世局變化。
不可否認,最近美國國會透過立法,確實搬出許多在文字上對我十分友好之法案,政府高層有人不斷強調是因為臺灣價值受到華盛頓肯定,因此才會產生此等法案;並且亦不斷向臺灣社會吹噓在華盛頓所受到支持程度,但真相真是如此單純嗎?
但是當有人提醒這些法案主要是考量美國本身利益,未見得是完全依據臺灣本身利益時,政府高層卻自囚於社會心理學之天真現實論(naïve realism)現象,完全拒絕接受客觀之建議。
天真現實論是指深信其所見所聞,絕對客觀不具偏見,同時此等顯而易見事實真相,必然受到理性者認同;所有反對者必然是資訊不足、怠於思考,甚或是持有偏見。誠然以如此思維模式,確實是可以加強心理武裝,但同時亦阻斷所有對政府建言之路。
持平論斷走出心牢
當前政府處理兩岸關係已經是走到死胡同地步,甚至在決策行為上產生對抗心理(reactance,亦稱抗拒心理);換言之,就是大陸要求對某個事項有所作為,或是應當避免而不作為時,政府高層會產生故意要採取相反行動之衝動,尤其是當其感受到此對政策與地位自主權,或是行動自由產生威脅時,更是會為反對而反對。
其實當前政府是否會因此受到北京操作,運用逆反心理(reverse psychology)技巧,利用綠營為反對而反對心理,刻意倡議某種政策,讓此岸決策上產生自誤誤人結果,其實從近日大陸積極對台灣各界人士示好,並且在諸多體制上鬆綁,使得綠營相對上必須收緊諸多管制措施,致使產生民眾怨懟來說,政府決策謀士必須認真思考,究竟此等立場與政策基調,是否正合北京內心謀劃發展方向?
尤其是當政府不自覺地拿出反應被動貶抑(reactive devaluation)模式,經常貶抑大陸所提要求與方案,並且否定其所持觀點。可是在大陸改變策略,不再堅持諸多對等原則,採取單方面開放對於臺灣民眾各項待遇時,政府反而不再真正重視其中戰略意涵。因為大陸如此讓步,讓其對抗策略無法著力,其亦就不知如何加以應對,只知不斷口頭指控大陸如此為統戰策略,但卻無法阻止民眾接受此種待遇。
會心理學中,經常強調如何克服對陌生事物之恐懼,其實方法無他,就是習慣成自然,其原理就是基於人類對於本身所熟悉之事物,自然就會產生偏愛。透過此種類似溫水煮青蛙模式之單純接觸效應(mere exposure effect),是真的就不會假,是假的亦不會成真,最後都會理解真面目,排除所有謊言與恐嚇所刻意造成之隔離效應。
當臺灣各界菁英與年輕學子習慣出走,同時再到達習慣台灣不如大陸地步之後,如何在自信心與自尊心都喪失時,仍然能夠保有面對大陸之戰略利基,這個才是當前執政團隊所要捫心自問首要問題。
當前執政團隊經過兩年歷練,假若還不能從前述剖析這些社會心理學之認知謬誤中,看出整個執政績效不彰原因無他,其實就是偏聽導致之自我感覺良好,使其無法察覺整個施政策略,造成國家政治動盪社會對立。
自古以來主政者都希望身旁能夠多有諫臣,但是仰賴特定個人忠心直諫,不如建立體制化之政策檢視機制。美軍在遂行軍事計劃作為時,特別設立反思檢證編組(red team)與其他幕僚部門平行作業,不斷在各個階段針對預擬方案提出質疑,甚至作為檢證假設事項與預想方案之作業編組,如此才能避免幕僚團隊陷入團體迷思(groupthink,亦稱集體錯覺)。
當前綠營執政團隊與國安幕僚已經是在決策過程中,讓外界感受不到其能夠讓不同思考角度容身,致使其無法進行客觀分析,所以才遭致如此嚴重挫敗。其實只要能夠求助於熟悉認知偏差訛誤之學者,依序運用各項認知訛誤現象,作為檢證形成政策方案之思維檢證參考準據,就足以協助執政團隊整體決策品質。但若是主事者本身走不出自我設立之心牢,不論是誰都無法解決其執政困境。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