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香港與東協簽署FTA的背景
2010年以前,香港在區域經濟整合上並不積極,只有與大陸在2003年簽訂了「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Closer Economic Partnership Arrangement, CEPA),其後每年以補充協議的方式更新升級,但競爭對手新加坡在自由貿易協定(Free Trade Arrangement, FTA)的談判成果相當顯著,優勢已超越香港。加上大陸計劃把上海自貿區逐步發展成自由港,再複製至其他地方,香港面對的競爭壓力更大,需要在FTA方面特別加強,提升作為亞洲商業中心的競爭力。因此除大陸外,香港也與紐西蘭、智利、冰島、瑞士、挪威、列支敦士登及澳門6個國家或地區簽署了FTA。
大陸與東協從2010年1月組成東協10+1自由貿易區後,雙邊貿易快速成長,香港也表達了加入此自貿區的意願,但東協則決定與香港洽商另一份雙邊FTA,新加坡基於保護本身利益的考量,初期持反對立場,不過隨着談判展開,態度逐漸改變。自2014年7月開始首輪談判後,香港與東協已在2017年11月12日簽署了東協香港自由貿易協定(ASEAN-Hong KongFree Trade Agreement, AHKFTA),完成必要程序後,AHKFTA最快可於2019年1月1日生效。香港和東協的經貿關係緊密,2016年雙邊貿易金額達1,210億美元。東協是香港第二大貨物貿易夥伴,第四大服務貿易夥伴,第六大對外直接投資目的地和來源地。AHKFTA的完成,不僅有助於進一步深化雙邊經貿關係,也是東協自2009年及香港自2012年以來,所簽訂的第一份FTA。
二. AHKFTA的主要內容
根據目前港府公布的資訊顯示,AHKFTA涵蓋範圍相當完整且開放程度不低,包括貨品貿易和服務貿易、海關程序與貿易便捷化、原產地規則、食品安全與動植物防疫檢疫措施、標準,技術規範和合格評定程序、貿易救濟、經濟和技術合作、智慧財產權及爭端解決機制等,主要內容有三部份:
1.貨物關稅
在AHKFTA下,東協將分階段降低或免除香港貨物關稅,包括服裝、珠寶及衣服配件、玩具和鐘表等,但由於東協各成員國發展階段不一樣,因此給予香港貨物的關稅減免程度和限期也不同,例如新加坡將完全免徵關稅;馬來西亞、汶萊、菲律賓和泰國將於10年內取消約85%關稅稅目的關稅;越南及印尼10年內免除約75%關稅稅目的關稅;柬埔寨、緬甸與寮國則在15年內撤銷約65%關稅稅目的關稅。
2.服務貿易
大部分東協國家仍處於發展中階段,保護國內服務業的意識較強,但個別東協國家仍願意對香港率先開放在WTO下尚未開放的產業,並允許港商在服務貿易上享有「國民待遇」。例如馬來西亞會將開放城巿規劃、和海運(貨物)代理服務和園林建築服務,泰國將開放仲裁和電郵服務,印尼則會開放與能源相關的分析服務以及餐館服務等。菲律賓、泰國和越南容許港商在一些產業持股達50%到100%。此外,透過避免雙重課稅協定,也可降低港商投資海外和大陸,或外資利用香港作為平台轉投資到第三地的稅務支出。
3.入境便利和投資保障
AHKFTA生效後香港商務旅客在個別東協國家可入境停留90天以上,並提供港商公平待遇以及更佳的投資保障,假如投資被徵收或因戰爭、武裝衝突等導致損失時,能按事前商訂的標準得到補償。
三.AHKFTA對台港的經濟影響
1.對香港經濟之影響
一般的FTA都是兩國市場相互向對方開放,但香港是一個自由港,一直對全球各國完全開放,除了煙酒、化妝品和特殊規定外,所有進口貨品都免關稅,表面上看來香港和東協簽署FTA對東協出口或投資香港沒有額外好處,反而會變成東協單向的給港商優惠。但AHKFTA生效後可以吸引港商到東協投資,增加東協就業機會,所以東協並非沒有收穫,而香港則可進一步鞏固其亞太地區營運中心的地位。
在關稅方面,東協10國將在未來10到20年,對香港原產地貨物分階段免除85%至95%的關稅項目。不過目前香港出口到東協的原產地商品,每年關稅約為730萬美元,即使完全免稅,使香港珠寶、鐘表、成衣和玩具等行業更具競爭力,但由於關稅金額不高,整體受益有限,而香港對東協的原產地出口只有約10億美元,AHKFTA其實對香港出口的直接刺激作用很小,且製造業占香港GDP比重約只有1.5%,關稅減免對GDP的影響有限,加上香港工資和土地成本高,製造業不可能因此而回流香港。
香港對東協的貨物貿易大部份都是從大陸轉口,即使2010年東協10+1自貿區成立後,2016年香港對東協的轉口總額仍達329億美元,遠遠超過香港本地的出口金額。由於原產地原則,單純經過香港轉口東協的貨物無法享受免關稅優惠,除非在香港進一步加工增值再轉口的產業,然而加工轉口必須考慮香港的高昂成本,因此AHKFTA對香港轉口東協的貨物沒有直接影響,但香港及東協間海關程序與貿易的便捷化,可加強香港作為大陸商品轉口港的地位。
其實香港最大的得益是在服務貿易和投資方面的優惠,AHKFTA讓香港與東協互享國民待遇,提供了比其他外商競爭對手優厚的條件,有助港商開拓東協當地的服務業和增加投資機會,尤其是香港具競爭力的服務行業,包括商業、金融、仲裁、運輸、電訊、建造、教育、旅遊等各種服務。此外,部分東協國家會放寬港商投資不同行業的限制,並容許參股一半甚至全資擁有,有利港商加強對投資當地企業的控制權,且享有投資保障的好處。
當然,作為區域營運中心,香港只是提供商業平台與扮演窗口角色,許多跨國企業在香港登記註冊為港商後,再前進亞太各地。尤其是2003年陸港CEPA簽訂後,吸引了不少外資以港商身分進入大陸市場,享受比WTO規定更優厚的待遇。現在加上與東協的自貿協定,提供了貿易和投資的保障,香港將更有優勢引進外資到當地設立地區總部,帶動其經濟發展。
由於香港特殊的自由經營環境,大陸對外投資有一半在香港,然後再轉往投資第三地。因為陸企以港商身份在各種經營上有較多自由,例如香港沒有外匯管制、商業法規健全,並提供會計、財務、品牌等各項專業服務,外國對港商的印象也較好。即使大陸和東協早簽署了FTA,AHKFTA生效後仍然會增加陸企以港商身份到東協投資的方便性,香港一方面成為大陸把外資「引進來」的窗口,另一方面也是陸企「走出去」的基地,因此東協與香港簽FTA的主要目的,應是著眼在吸引香港的陸企到東協投資。此外,大陸在尚未完全對外開放前,必須利用香港作為對外開放的窗口、試點以及防火牆,例如近年在金融面的股票通和債券通,都是透過香港對世界開放,另方面也可以維持香港作為大陸的中介地,以經濟利益安撫對政治不滿的港民,因此陸港CEPA一定是大陸對外簽訂FTA中優惠最多、開放程度最高的協定,東協企業也可以透過香港以港商名義投資大陸,享受比東協10+1更好的優惠。
總之,香港對大陸和東協的重要性將因AHKFTA更為提升,尤其是東協成員國是一帶一路沿線的經濟體,AHKFTA生效後對港商參與一帶一路、亞投行以及「粵港澳大灣區」等戰略計畫都相當有利。而且,香港藉由AHKFTA已取得未來加入RCEP的資格,鞏固在亞太地區的商業地位。
2.對台灣經濟之影響
AHKFTA有助陸企以港商身分藉一帶一路在東協市場發展,與台灣的新南向政策有一定程度的競爭,而且展望短中期內兩岸關係仍維持冷淡的情況下,對台灣與東協的外交關係將有一定的影響。但AHKFTA不一定衝擊到台灣經濟,除新加坡、汶萊外,東協成員國人均所得都不高,基本上是資本淨流入國,製造業和服務業都落後於台灣,即使東協企業以香港為基地投資大陸,也不會排斥到台商到大陸的機會,且東協一直對台投資不多。對本土港商而言,東協與台灣是不同等級的市場,香港的陸資又不能自由投資台灣,所以AHKFTA不會降低港商來台的可能性。東協與台灣的產業重疊不多,彼此是互補多於競爭。
雖然有人認為東協市場會被港商或港商身份的陸企捷足先登,台灣服務業未來拓展當地業務會更加困難。不過整體上看,台港兩地的産業結構應是互補多於競爭,分別專長在製造業和服務業。在短期内因為大陸干擾的因素,台灣與非邦交的東協國家不太可能簽訂FTA的情況下,香港反而提供了台商許多方便,例如台商可以先在香港設立公司成為港商,北上大陸利用陸港CEPA,南向東協則利用AHKFTA,這可彌補了台灣對外經貿缺乏FTA優惠的不足之處,正如同一直以來兩岸經貿不能完全正常化下,香港成為了台商登陸的跳板。尤其在2016年6月陸港CEPA服貿協議生效後,香港服務業可享有國民待遇進入大陸市場。AHKFTA生效後,對台商而言反而有實質好處,從這個角度來看,未來台港的經貿關係只會更為密切。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