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今年的四月四日,美國商務部宣布將對中國大陸課徵多達六百億美元的關稅項目,並開始為期一個月的產業意見徵詢。正式發布本決議之前一小時,更先行將北美自貿區(NAFTA)成員國、主導朝、美談判有功的南韓、歐洲國家、巴西、阿根廷和澳洲,都技巧性的排除在鋼、鋁製品的應稅名單之外;短期內不會對這幾個國家的鋼、鋁生產做關稅課徵,以觀後效。
此一抓大放小的彈性舉措,一方面可以避免貿易對手國家,產生唇亡齒寒的集體反動,尤其歐盟的經貿委員會主席卯思中(Cecilia Malmstrom),已於前一天即到華府進行諮詢磋商;另一方面,也符合川普總統於三月中旬所做出的意向喊話,宣稱將透過在阿根廷舉行的G20財長會議上,積極帶頭各國協商以做出全球鋼鐵業的產銷分配。
此際,歐洲與其他六個國家暫時被排除在鋼、鋁的應稅名單之外;但商務部卻同時祭出鋼、鋁製品的反傾銷稅。從品項內容來看,倒大楣的將會是日本與德國的建材與精密機械業者,以及印度、蘇聯和土耳其等國家的胚鋼出口。
不甘心只坐冷板凳的日本政府,則趁勢跟進;於上周五的內閣會議後,傳聞將對韓國與大陸鋼材焊接頭的進口,課徵40%以上的反傾銷稅。
究其實,大陸鋼材出口僅佔其整體出口總額的百分之二強,對東亞境內的鋼品銷售因為佔盡地利之便與成本優勢,而高占其鋼材出口的一半強。至於大陸出口的鋼鐵當中,更只有百分之一強是直接銷往美國市場的;無論絕對數量或是出口占比,根本微不足道。
至於美國在鋼、鋁製品上加徵關稅,除了違反世貿組織(WTO)的開放性原則之外,基於其切身利益與環境保護的考量,未來影響不大;大陸儘可不予以理會的。然而美國商務部竟有如此的綿密佈防與大陣仗,自然是意在言外。
代表共和黨出征的川普總統,於競選期間即意興風發的鼓吹將要推翻世貿組織的多邊架構,更要廢止於歐巴馬任內所建構出的巨型區域貿易協議,TPP和TTIP。想見得美國的再次偉大,還是要靠強勢取得全球產銷分配的新秩序。
過去兩年間,透過減碳和排汙的監管程序,中國大陸不僅關閉近萬個小型煤礦坑,造成數十萬名礦工與運輸業者的待業、轉型;其所減少的鋼鐵出口,業已達到三成以上。此際,由中國大陸帶頭對川普做出反制,實乃理所必然。否則,自二戰結束以迄的全球經貿架構—台灣適巧是主要受惠者之一,無論其在競爭規範與市場開放的指標作用,均將蕩然無存。
誠然,美國商務部的震撼戰術,已經取得初步效果。根據美、韓自貿協定的再議內容做檢視,韓方甫揭露給業界的訊息是:韓國同意設定輸美鋼鐵的出口配額,將自主管控在過去三年年均量的七成以內,年均出口將降到二億八千六百公噸以下;同時,美國所承諾會給韓國貨卡汽車的進口關稅減讓,目前課徵25%關稅率,將延遲二十年才生效,直要到2041年之後做取消。
如此的發展,令韓國的鋼鐵業者憂喜參半,一則是避免被課徵25%的高關稅;然而自主減量三成,卻是無以名狀的慘烈啊。一旦美國鐵公路基礎建設的投資啟動,更將喪失南韓鋼鐵業與建設承包在未來可能享有的大利基。至於首當其衝的現代汽車,眼見著2021年即能取得對美零關稅的卡車出口,包括休旅車(SUV)在內;現下所談定的協議做出讓步,卻一舉打亂了該公司已經執行中的銷售與生產布局。
現代汽車公司無奈透露,將放棄在南韓境內增設小卡車生產線的決定,以避免要繳納輸美25%的高關稅;同時,更必須對應縮減其在美國和東亞國家,原本正進行中的貨卡行銷總規劃。不言可喻,韓國與中國和美國都各自簽署雙邊自貿協議,現代汽車如果能夠從南韓擴大生產;之後再直接對中、美兩大市場做輸出,不僅能照拂鄉里,解決通用汽車即將撤出南韓的衝擊影響;其在地理上的左右逢源,更可以深化汽車生產的規模效益。
過去半個世紀以來,全球布局的廠商總在一次又一次的經濟危機當中,成為經貿動能的締造者;他們看中的就是生產區位的調度彈性與供應鏈。而美國的企業股東、境內消費者,以及金融市場和有機會接單的國家,則是市場開放與跨國競爭,最主要的獲益者。美國製造業雖然轉往海外做發展,但在研發升級和高端設備的出口,乃至於在智財授權金的收取上,總能讓美國經濟保有高成長率,持續取得四分之一以上的全球生產毛額。
面臨美國宣布的六百億美金關稅清單,基於業者轉單避稅與消費者減少購買等行徑,推估其潛在稅收貢獻應該在一百億美金以內;而這將近一百億美金的稅賦,則將由品牌企業主和軟件開發商的利潤當中,吸收去泰半。因此,要在美國消費市場上發生轉嫁的大範圍漲價現象,比較不明顯。
推估西歐和美國企業,主要是投資在腦力開發與產品應用,能夠推陳出新,又有高額的授權金可收取,確實有本事以部分盈餘來吸收關稅負擔。日、韓和德國等國家的ICT業者,都擁有自主品牌與產品開發的延伸能力,只是其規模效益與潛在獲利,都將隨之衰減。至於大陸,則有內需市場可以做支撐,調度因應;又有東南亞與東歐市場,可以做長期的深耕經營,無論在其產能利用、出口轉向與獲利率的維持,大抵都還能撐得住。
以愛瘋X為例,其出口報價大約是銷售牌價的四成。在成本結構當中,觸控面板模組即占去三成,供應來源是以韓系廠商為主;而實景虛擬的AR級相機鏡頭,則由蘋果公司對開發商做授權,約占成本報價的5%;至於流線機身的打模與製造,約為二成的費用率,這部分正是台資企業的一大貢獻。其餘的重要組件與成本項目,包括手機面板、IOS的系統授權和組裝生產費用,約占去四成五。
換言之,大陸境內的組裝、機殼沖床、壓模與手機板模組的生產費用,約占總成本的四分之一;境外的韓系廠商,則享有三成的供應利益,而歐、日系廠商和蘋果公司,合占去四成高。關稅25%當真加諸於愛瘋X的進口,每支手機在通關時約當要增加八十美元的負擔;這其中的七成五,主要落在大陸境外的供應鏈,而大陸境內的價值創造,則將攤負約20美元的關稅額。
綜合來看,智慧型手機的消費選擇來源廣,因此這八十美元的關稅絕大部份會被蘋果公司、經銷體系和軟鍵開發授權金所吸收,受害較大的將是蘋果的盈餘和股東分紅;再就是ICT相關類股的股價表現,以及軟鰎開發商、電信公司等的獲利。如果選擇將愛瘋移出中國大陸做組裝,光是組裝的人事成本即會增加三倍以上;尚要逐年攤提建廠、設備調整與人員組訓等的管理費用。
川普總統主打的如意算盤,或許是:既然對大陸內部無甚大礙,那麼貿易戰失控的機率自然小;趁機凸顯川普所信仰的「老大當家」哲學,一舉敲山鎮虎給各國見識、見識。可惜,美國智庫的禍患評估,太過於一廂情願了。此際大陸的叫牌反應,雖然沒有立即的急迫性,但卻意有所圖;趁機登板守護WTO開放體系的世界平台,即時上演一段獅吼震天,免得老被錯當成只是隻病貓。
誠然,美國股市與期貨市場的當沖方、政治遊說公司和其他替代來源的國家產品代理商,可能取得加收大陸產品關稅的最主要利益。觸目所及的傷害,目前僅侷限於全球金融與原物料期貨的大翻攪。川普的大膽決策,於大陸整體的經濟傷害,遠遠低於對其他國家和美國供應體系的衝擊;在第一輪迴的中、外攤負比例上,大約是1:3。
仔細端詳川普政府陸續出手的牌理,誠可謂一箭多鵰了。自課徵關稅的新聞發佈以來,美國商務部部長Ross先後接受多家媒體採訪,充分說明其高關稅政策與美國國家安全的必要連結。其後,旋即展開中、美經貿高層的緊急通話,由美國財政部長Steven Mnuchin,撥給國務院副總理劉鶴;更將部分的通話意旨,特意揭露給工商媒體來做報導,以帶動金融市場的信心回穩。
華爾街的股市波動表現,正確透露出如此的訊息傳達與操作。像是美國科技代表作的電動車公司,Tesla,因為取得在大陸市場的經銷商機,和正逐步爭取在中國境內增設生產線,率先暴跌、暴起。至於沒能做好末端市場的品牌經營,又沒本事搶佔高端研發的國家廠商,只能山不轉,趕緊跟著找路轉了。
未來的利益爭奪與對抗,將發生在美國境內的電子經銷體系與科技研發廠家的大股東。最終,則是先進國家爭搶再工業化的契機,以及自動化生產的智能供應和AI的高端應用開發上。顯然,爭取主要貿易國家的歸順、靠攏,以取得美國主導世界產銷秩序與分配利益,仍是其作為目的的第一優先;至於藉由減稅和跨國招商來進行再工業化與刺激投資回流,則僅是對其內部支持者所做出的安撫動作。
美國財政部長和川普總統於日前接續宣稱將考慮重回到「跨太平洋夥伴協議」,TPP;該則新聞報導與川普推文,再度充斥在新聞版面上。股市富貴總在一夕間,更何況川普大君,猶在操弄把玩的興頭上;何妨先惦惦自己的斤兩與產業利益之所在,再想想曾經意興風發做出全球布局者,此刻卻已然滿頭包的韓國現代汽車。
中國大陸趁機賺足了國際地位的影響,川普則順利取得期中選舉的及格成績單。冒進涉險之徒也就罷呃,一般人還是好生端坐椅子上,喀茶看戲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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