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12.27
何思慎
輔仁大學日文系(所)教授兼日本研究中心主任
臺灣大學日文系(所)兼任教授
國家政治研究基金會教育文化組召集人
一、北韓重列「支恐國家」,美「中」依舊同舟
即在習近平外交特使、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長宋濤結束訪問平壤後,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旋即宣佈將北韓重新列為支援恐怖主義國家。美國在外交上於1988年將北韓列為支援恐怖主國家,但在2008年,小布希總統任上將北韓將從名單中去名,但此不代表美國在朝核問題中,與北韓的外交斡旋奏效。川普認為,北韓核武及飛彈能力不斷提昇正是過去美國對北韓政策不夠強硬,在外交上一再姑息北韓所致。
然而,囿於朝鮮半島複雜的地緣地治及周邊美、俄、「中」、日等大國利益的角力,除尋求透過對話解決外,亦難以如對應伊拉克海珊政權般,以「外科手術」的方式北韓進行「斬首」。其實,金正恩年紀雖輕,但卻精於國際政治的算計,其充份掌握周邊大國的矛盾,在當中找到空間,遊刃有餘。
川普上台後,雖不滿前朝對朝核問題一籌莫展,坐視金家父子推進核武進程,但對應朝核危機,川普仍不敢貿然採取軍事手段,以免殃及日、韓及結構性的破壞美中關係,造成美國在東亞無法收拾的外交困局。
川普待宋濤結束北韓行程後,始宣佈將北韓再列名支援恐怖主義國家雖可忖度宋濤此行恐未能有效改變金正恩核武發展的路線,但美國在宣佈時機選擇上,卻可見川普對習近平的尊重,此亦可窺知將北韓列入支恐國名單不意味川普將在對北韓問題上獨走,即此非美、「中」在朝核危機中出現外交矛盾。
惟川普此舉恐令美國與北韓間透過對話,尋求解決危機的破口暫無可能,但朝鮮半島亦無軍事衝突之警訊。雖說在川普總統首訪東亞期間,尼米茲號(USS Nimitz CVN-68)、雷根號(USS Ronald Reagan CVN-76)及羅斯福號(USS Theodore Roosevelt CVN-71)三艘美國航母不尋常的集結至西太平洋,但此應為美國對暴露在北韓核武威脅下之盟國展現安全承諾的作為,而非川普準備對北韓用武的軍事動員。
川普將北韓重列支恐國後,雖宣誓新一輪的制裁將會「很大」,即美國將採「極限施壓」政策,但國務卿提勒森隨即坦承「實際效果有限」,因此項作為僅是美國根據相關法律進行的選擇。在朝核危機中,透過外交解決仍為美國國務院的選項。
在美國將北韓重列「支恐國家」後,金正恩打破兩個多月來的沈寂,再行試射飛彈,且不同前次的「火星12號」中程飛彈,此次北韓試射足以攻擊美國本土的「火星15號」長程飛彈。對此,美、日要求中國大陸對北韓實施包括斷油在內的更嚴厲的經濟制裁,但北京依舊堅持制裁的措施不應超過聯合國安理會決議的範圍。12月,日本擔任聯合國安理會的輪值主席,是否籍此主導議事,通過新一波的對北制裁,值得關注。
誠然,金正恩未因國際社會的強力制裁及再列美國的「支恐國家」名單,放緩核武發展的腳步,但此不意味美國在對北韓外交上失去耐性。金正恩自恃大國的矛盾,在取得對美談判立於不敗之核武能力前,將持續在核武進程上冒進。北韓外長李容浩揚言,將在太平洋進行氫彈試爆,而日本亦預判北韓將向南太平洋以實戰軌道試射足以攻擊美國本土的「火星14號」或「火星15號」長程飛彈,但李容浩的恫嚇亦為判斷朝核危機是否走到「和平無望」的關鍵,在此之前,北京應仍會盡外交最大努力與美國共同阻止北韓走到這個位置。
「宋濤不是魔術師」,難以在訪朝後即令朝核危機峰迴路轉,但川普對金正恩祭出支恐國家的警告亦非美、「中」將在朝核問題解決中分道揚鑣。美、「中」雖存在地緣政治上的競爭,惟習近平「新型國際關係」的提示即透露北京迴避與華府戰略對撞的雙輸結局。
二、薩德分歧深,「中」韓務實以對
「中」韓關係因「蕯德」系統部署朝鮮半島陷入低潮,不僅韓國的樂天瑪特超商關閉在中國大陸的門市,中國大陸觀光團將韓國視為禁區亦令韓國免稅店業績崩盤,「中」韓關係倒退使韓國經濟蒙受75億美元的損失,其中觀光客流失帶來的損失即達69億美元。
文在寅上台後,一改朴槿惠政權後期的靠攏美、日外交政策,積極尋求打開「中」韓關係困局的機會。文在寅透過外長康京和對北京拋出「三不」的橄欖枝,承諾不追加部署「薩德」系統、不加入美國飛彈防禦體系及美、日、韓的安保合作不發展成三邊軍事同盟。
11月3日,文在寅總統在接受新加坡亞洲新聞台(CNA)採訪時,更闡釋關於「平衡外交」的構想,與美、日結盟顯然不是文在寅極大化韓國利益的選項,在美日同盟與中國大陸間保持平衡的「避險」應為韓國避免在朝核危機中淪為配角的外交途徑。
因此,文在寅的外交盤算不僅為經濟,更為其自身的安全利益。在朝核危機日益升高的現實下,對美「一邊倒」無疑是將半島的「和」、「戰」抉擇繫於川普的一念之間,此恐令韓國淪為美、朝衝突下的最大犧牲者。文在寅在北京大學演說中強調,絕不允許朝鮮半島再次發生戰爭,朝核問題必須通過對話和平解決。對於朝核危機,文在寅表示,北韓為中國大陸鄰國,北韓的核武及飛彈問題不僅對韓國,對中國大陸的和平與發展亦構成重大威脅。
在朝核危機中,文在寅強調「中國角色論」, 藉「習文會」與中國大陸達成共同反對美國以軍事手段解決朝核問題的共識,直白的要求美國放棄對北韓動武的念頭,兩人共同宣布朝鮮半島和平及穩定的四項原則,宣誓「決不允許半島發生戰亂;堅定堅持半島無核化原則,通過對話與談判的和平方式解決朝鮮無核化等所有問題;南北韓關係改善有利於最終和平解決半島問題」。
誠然,「中」韓關係惡化肇因於「薩德」,解鈴還需繫鈴人,文在寅雖在對「中」關係改善上,表現出主動,但北京在外交上亦存在爭取首爾的動因。在朝核危機中,放任「中」韓關係惡化,更形將韓國推向美、日,徒為川普的「印太戰略」壯聲勢,令中國大陸在對應朝核問題時,缺乏首爾做為外交槓桿。
文在寅訪中前夕的首爾迎來久違的中國大陸旅行團客,中國大陸觀光客血拼之地明洞的賣店紛紛貼出招募漢語服務員的告示,似乎看好文在寅的破冰之旅能帶來「中」韓關係回暖的春燕。
然而,文在寅的「平衡外交」在操作上仍存在「順了姑意,逆了嫂意」的風險。文在寅的「和中」之舉令美國不快,華府十分在意文在寅政府對北京的「三不」說,懷疑韓國一味討好中國大陸,並有意從美國的「印太戰略」中抽身。
12月14日的「習文會」雖氣氛良好,但會後,不簽署聯合聲明,亦不舉行聯合記者會,此乃自韓國總統金泳三訪「中」以來,23年來首見,更凸顯「中」、韓在「薩德」問題上仍存歧見,相對於韓國的「封存薩德問題」,中國大陸想爭取「反對薩德」的共識落空。
相對「中」、韓在安保上無法完全化解矛盾,但在經濟上雙方找到接點,同意全面重啟經濟部長會議等77個司局級以上對話機制,並就建設「中」、韓產業合作園區,啟動「中」、韓自由貿易協定中關於服務與投資的後續談判,以強化雙邊經濟合作的制度基礎。青瓦台首席秘書尹永燦指出,「中」、韓雙方商定將韓國的「新北方」、「新南方」政策與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對接。
文在寅出席在華韓人座談會時,不顧對日韓關係的負面影響,對「南京大屠殺」表達「感同身受」,文在寅更以「記憶的共用」引發中國人共鳴,藉「觀往知來」強調「中」、韓過去共同對抗日本帝國主義形成的認同感。此外,韓國駐「中」大使盧英敏亦參加習近平主祭的南京大屠殺80週年國家公祭活動。
韓國在「中」、日的「歷史問題」上表態,有效拉近「中」、韓間的心理距離,但在安保上,無法拋棄「美韓同盟」的韓國,能否在美、「中」之間實現平衡,左右逢源,考驗著文在寅的外交智慧。世宗研究所研究委員鄭宰興直言,今後美、日、韓安保合作恐陷入左右為難的處境。此乃因文在寅難以撫去美、日對「韓國站在中國大陸一邊」的猜忌。
存在於「中」韓關係間的薩德問題雖未解,但北京仍對釋出善意的文在寅伸出友誼的手,此雙方應對的務實態度,在兩岸關係陷入低潮之際,足堪借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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