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市長賴清德日前拋出「親中愛台」說後,又進而詮釋「我沒有反中,我是親中、愛台」;府方回應表示「賴清德的發言和總統府一直以來的看法一致」。後續效應很快擴散至台中市長林佳龍與桃園市長鄭文燦,馬上跟進表態「知中」、「和中」,一時之間民進黨開始將「親中」與「愛台」強硬結合。然而,這樣有助於打開兩岸僵局嗎?不過至少凸顯民進黨往昔對國民黨「傾中賣台」的指控,是既不厚道、也不聰明的。
基本上,賴清德是徹頭徹尾的「台灣獨立」論者,他於2015年9月在台南市議會就坦陳「主張台灣獨立」,日前他強調「台獨」不代表「反中」,而是「尊重中國、親近中國,愛台灣」、「台灣本來就跟中國要和平相處」、「沒有主張一定要兵戎相見」。等同於將「台獨」和「親中」完全切割,並將「親中」和「愛台」畫上等號。對此,藍營較多批判是又一次髮夾彎,而附和者包括府方及幾位民進黨籍市長。
事實上,自蔡英文2008年接任民進黨主席後,就一直宣示「親中就是賣台」,但從賴清德倡議「親中愛台」說,府方發言人也強調「與府立場一致」後,整個民進黨又開始全力捍衛。弔詭的是,同樣一批人,當初對馬政府、台商扣上「親中賣台」紅帽,如今民進黨又再度上台,卻紛紛表態「親中」、「友中」,曾幾何時,「親中」和「賣台」不衝突了?這是否意味著,只有民進黨說「親中」才不會「賣台」,何以邏輯如此荒謬?
退一步而言,如果賴清德、蔡英文的兩岸政策真的出現髮夾彎、真的變成如假包換的「親中」,這當然是好事一樁,對兩岸關係的改善也會有所助益。但是,若賴清德、蔡英文等人的「親中」只是口頭宣示,仍拒絕接受「九二共識」或「兩岸同屬一個中國」,則依舊無助於打開兩岸僵局。換言之,若賴、蔡等人仍緊抱台獨「神主牌」,強調「親中」只是想要與大陸「睦鄰」,則如此的「親中」根本不具實質意義。
正因為如此,從賴清德、蔡英文等民進黨人的前述表態,其實充分暴露了台獨的迷失與困境。不少綠營人士一直誤以為,主張甚至追求台獨,兩岸還能維持良性交流與和平。包括辜寬敏在內的一些獨派大老總以為,兩岸是互為鄰國的兄弟之邦,不應該爆發戰爭。其實,蔡英文主張「維持現狀」,賴清德主張「台灣獨立」,包括蔡、賴在內的民進黨人士全都不接受「九二共識」,則大陸當局怎麼還會跟這樣的民進黨政府維持良好的關係呢?民進黨人士口口聲聲強調兩岸是「兄弟之邦」、「要求睦鄰友好」,在大陸看來根本就是「分裂領土」、數典忘祖。尤其妄言台獨不必戰爭流血,更是流於一廂情願。從「反分裂國家法」到「地動山搖」說,大陸當局一直強調,絕不容忍台獨,民進黨人士實不應低估與誤判。
值得注意的是,偏綠的《美麗島電子報》日前公布一項民調,顯示只有半數不到的受訪民眾認為蔡英文有做到「維持現狀」,在在體現蔡英文所訴求的「維持現狀」,不僅沒有被大陸當局接受,也未得到台灣民眾的肯定。何以會如此呢?以《美麗島電子報》民調看來,台灣民眾想要「現狀」應是2015年的兩岸關係「現狀」,甚至是馬政府時期的現狀,而非蔡英文上台一年多來的「現狀」。更何況,民進黨的「台獨黨綱」既未廢、也未「凍」,蔡英文更是李登輝「兩國論」的創始者之一,因此她的立場根本就是飽受質疑。再以《美麗島電子報》民調來看,有33%受訪者認定蔡英文的立場是台獨,再加上其他民調選項,整體來看台灣民眾認為蔡英文的「維持現狀」是傾向台獨。
要言之,「親中愛台」的確有助於安撫中間選民,進而尚可「反抗打壓」,操作民粹,收割選票。因此,賴清德堪稱只是使用溫和姿態與語言來欺騙選民。
其次是,巴拿馬與台灣斷交前,很湊巧的是,賴清德拋出「親中愛台」說,台巴斷交後他又正好到美國演講,繼續闡述其「親中愛台」精義,顯見他是有備而來,蓄勢待發。試觀賴清德在美國的幾場演講指出,自己的兩岸論述超越歷任台灣領導人,不僅指兩蔣的政策不到位,甚至李、扁的兩岸政策也不如他的貼切;賴又表示,廢除台獨黨綱不是問題,問題是你接不接受「九二共識」、一中原則;接受「九二共識」也不是問題,問題是在「一國兩制」。賴這些言論,或許難掩其謀取大位的企圖,也可能意圖在兩岸僵局中尋求突破之道,但對比蔡英文仍堅持「維持現狀」既有路線,可見蔡政府不動如山的兩岸政策已走不出內外交困的危局。
其實,賴清德訪美以「治國高度」議論兩岸關係,其內容又與民進黨立委許智傑所提出的「有條件的九二共識」說遙相呼應,許倡議在九二會談的基礎上,找到求同存異的新共識,堪稱有異曲同工之意,均企圖在蔡英文的既定兩岸路線上尋求突破,可見綠營對兩岸關係的焦慮。
然而,仔細檢視賴清德在美的論述,仍暴露其幾項盲點與困境。第一是,賴在美國的演講並未挑戰深綠神主牌的台獨黨綱,或違反黨內的主流論述,僅使用不同的詞彙,雖然引起熱議,還不至於挑起黨內路線之爭。他亟於訴求的對象反而是一般選民與社會大眾,想塑造一種理性開明的形象,在兩岸關係陷入困頓時,可以向中國大陸伸出友誼的手,討論雙方如何處理「九二共識」或九二會談;並同時向大陸「答卷」了,謀略性地觸及「九二共識」的字眼,用以營造開啟民共對話的可能性。然而,弔詭的是,他仍植基民進黨1999年「台灣前途決議文」的立場上,訴求以台灣為核心,台獨主張不變,也不接受「九二共識」,如今強調「親中愛台」兩岸和平發展,又聲言可廢台獨黨綱,承認「九二共識」也不是問題,卻暴露其一面主張擴大兩岸交流,卻又追求台灣獨立的目標,勢將產生目標與手段的衝突。
第二是,賴清德在美國頻頻談論兩岸關係,既把「九二共識」與「一國兩制」混為一談,又強調他與兩蔣時期的「反中」不同,也與馬英九的「傾中」不同,在在體現他對兩岸議題的基本認識太淺薄,也不夠精確,反而自暴其短。就效果而言,賴的「親中愛台」說發揮了一定的程度「創造性模糊」的功用,衝擊蔡英文「維持現狀」的兩岸路線,使許多民眾頗感蔡的路線已走不通而必須調整。然而,賴並未進而提出實質的嶄新論述或足以突破當前兩岸僵局的做法,因他自忖仍難對蔡的兩岸政策產生立即的影響效果,僅企盼在蔡內外交困之際,引領風潮對蔡的兩岸政策發揮建言的作用。但賴的兩岸論述,仍難掩其立論薄弱、系統性不足之缺失,尤其欠缺戰略與策略上的整體性思維與規劃,更是其盲點。更何況,賴根本誤解了兩蔣其實是「反共」而非「反中」,尤其到了蔣經國後期已標舉「反共不反華(中)」,顯見賴對兩岸的認知與論述仍不到位。
最後,面對賴清德如此積極出招,難掩對其要直取2020年大位的質疑。平實而論,賴近日對兩岸議題的發聲,不排除有藉此擴大政治版圖的盤算,蔡英文若仍視若無睹「冷處理」,恐怕支持者與民調又要快速流失與崩跌,內外局勢更要每下愈況。資深媒體人趙少康認為,現在蔡英文只剩兩條路可走,一是跟當年的陳水扁一樣,採強硬的對抗路線,但扁殷鑑不遠,終究自陷絕境;二是爭取中間選民的,選擇對話、和解的和平之路。再進一步言,賴此次僅確立「不反中」的態度,很少觸及具體做法,若欲角逐未來大位,恐需更完整與明確的兩岸定位論述。換言之,不論是蔡、賴或所有民進黨人都不能因反對「一國兩制」而迴避對兩岸關係的性質或定位的表態。亦即,蔡、賴或所有民進黨人雖咸認「模糊策略」應該可以「過關」奏效,但大陸卻認定模糊其實是「應付」大陸的壓力,最後還是要實現台獨、企圖改變現狀,必須強力遏制。可見任何民進黨人想在兩岸定位論述上模糊以對,根本無法打開兩岸僵局。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