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第18任總統當選人朴槿惠即將在2013年2月25日在首爾市汝矣島韓國國會前宣示就職。朴槿惠女士代表執政的「新世界黨」,在去年12月19日的大選中,擊敗反對黨「民主統合黨」候選人文在寅,成為青瓦台的新主人。此次韓國合格選民4,050萬人,3,072萬人投票,投票率高達75.8%,此為韓國民主化之後、第六共和歷任總統選舉投票率最高的一次。朴槿惠得票率高達51.6%,文在寅亦獲得48%的選票,朴槿惠僅以108萬票獲勝,差距僅有3.6%,選情激烈可以想見。「棄保效應」更由此發酵,其他參選人被極度邊緣化。
南韓總統選舉制度為相對多數獲勝制,在朴槿惠之前,第六共和所有獲勝總統候選人皆未曾獲得過半票數支持,但朴槿惠得票率過半,確實令人刮目相看。自從1980年代趕上了第三波民主化之後,業已進入民主鞏固期的南韓,再一次證明了其民主制度的成熟。
南韓的總統選舉同時受到國際社會關注,正因為南韓在東北亞安全結構與全球政治經濟發展均顯示著重要性。南韓在全球事務已快速嶄露了頭角,它現在是全球第十三大經濟體、亞洲第四大經濟體、世界第八大貿易國,也是富國俱樂部經濟合作發展組織(Organization of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ECD)的成員。南韓現已成為「20-50」俱樂部的國家,即擁有20,000美元以上的年國民平均所得、5,000萬人以上人口,目前全球僅有英國、美國、日本、德國、法國、義大利、南韓等7個國家跨進這個門檻,享有舉世稱羨的經濟成就。
南韓都市人口稠密,四分之一人口居住在首都首爾附近,隔著三十八度線與一個窮兵黷武的北韓近距離相望。南北韓邊界仍是世界武裝力量最集中地區,而雙方對立情緒迄未緩解。北韓過去十年內發射多次長短程彈道飛彈、引爆兩次核子裝置,南韓因此恰似蹲在火藥庫上。南韓的安全議題牽一髮而動全局,也直接關係當地強權的權力平衡、更聯繫著世界的安全。就在這次大選之前一星期,北韓發射長程彈道飛彈,正是企圖影響選舉,顯然這個地區並不平靜。
這次南韓大選,將近一半的韓國選民是支持反對黨候選人的。以人口結構而言,支持朴槿惠的選民理念保守,以50歲以上年齡層、社會經濟地位較高、慶尚、忠清、江原等各道較多支持者;小商人、資方、以及貧苦大眾則支持傾向大幅改革的文在寅。朴槿惠在內政的重要舉措,首先是安撫失利的反對黨情緒、縫合社會裂痕、彌平因選舉出現的黨派之爭、地域主義。朴槿惠當選後已向反對勢力表達善意,她邀請了部分的全羅道人士以及當初質疑她的政治領袖參加協商,並將吸納文在寅部分政見作為己用。
由於南韓近年來貧富差距日益嚴重,朴槿惠的首要工作在於遏制大企業進一步激化企業兼併,並給中小企業生存活路。朴槿惠且宣示擴大教育支出、減免大學學費、保護經濟弱勢者、並忠實履行她和文在寅的共同政見「經濟民主化」,走向經濟機會和資源的平等。朴正熙總統當年正是扶植財閥的領導人,反對派人士在此議題上正磨刀霍霍,冷眼觀察朴槿惠能否縮小貧富差距。朴槿惠也宣示將極力使南韓邁向福利國家,國會通過將在2013年增加23億美元社福預算,被稱為「朴槿惠預算」,成為她日後施政的利器之一。
外交上,朴槿惠的保守穩健作風將受到美國等傳統盟邦的歡迎。朴槿惠強調維持和美國的安保同盟關係,但同時加強與中共的聯繫,以藉助中共節制北韓的黷武行徑。美國負責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坎培爾(Kurt Campbell)已先與朴槿惠會晤,坎培爾在美韓安保條約今年屆滿60週年前夕訪韓,提及美國與韓國將努力增進彼此互信,以建立21世紀的廣泛戰略同盟關係。在呼籲加強與南韓合作的同時,坎培爾也敦請南韓努力改善與鄰國日本的關係。南韓與日本因雙方關於獨島(日方稱「竹島」)糾紛而處於低潮關係,美國認為倘若韓國與日本無法修好,則美國無以在約束北韓議題上建立堅強的三國合作。南韓如何改善與日本關係,確實是朴槿惠必須處理的首要國際關係課題。
朴槿惠也須以更大的耐心和北韓開啟交往,逐漸引導北韓走出國際孤立與經濟困頓,咸信這對朝鮮半島穩定,將有積極的作用。朴槿惠曾在2002年訪問北韓與金正日進行密談,她算是南韓保守派當中,有北韓經驗、並且在北韓政策有可能做出調整的領導人。朴槿惠固然不同意金大中盧武鉉所採取的「一頭熱」式的北韓政策,但也不認同李明博政府過去五年對北韓毫不留情似的冷淡態度。朴槿惠認為金盧二人的對北韓政策失之過寬,無法制約北韓的冒險主義行為,但李明博的兩韓政策過份仰賴美國,傷害了民族感情,兩韓關係每下愈況,不符合南韓的利益。
朴槿惠曾在2011年秋季號的《外交事務》季刊披露她包括和北韓政策在內的外交理念。朴槿惠說,現在朝鮮半島正出現兩種矛盾「雙重現實」(dual reality)。其中之一,由於北韓的核武研發迄未遏止、南北韓對立依舊、大國在半島上的繼續爭霸、以及常出現的緊張局勢,使朝鮮半島的情勢仍然複雜。另外,南韓的傑出經濟表現,已經與快速發展中的中國經濟互相輝映。處在這樣的情勢下,朴槿惠認為南韓必須改採「信任政治」(trustpolitik)逐步和北韓來往,並呼籲亞洲主要國家透過諸如東協區域論壇(ASEAN Regional Forum)及亞太經濟合作會議(APEC)等機制以共同促成這樣的努力。2013年元旦北韓領導人金正恩則罕見地首度表示將以改善國民經濟作為未來施政目標,並呼籲雙方貫徹過去簽訂的共同宣言以緩和緊張關係。此舉顯示金正恩的身段已經放軟,似將改善兩韓關係寄望朴槿惠,北韓的態度固然耐人尋味,惟不必排除南北韓在未來有較佳的互動。
此外,朴槿惠也將與北京維持更密切的聯繫。1992年8月南韓與中共建交以來,南韓政治人物都將和北京聯繫視為重點;對於朴槿惠,北京當局也寄予厚望。倘若南北韓關係有進展,則中共也可避免在南北韓對立當中選邊站,如此也有助於重啟中共作為東道主的六方會談。中國大陸與南韓已於2008年建立了戰略合作夥伴關係,2012年1月9日李明博曾訪問中國大陸,雙方的共同關心焦點在於金正日去世以後的北韓政局和朝鮮半島安全、以及雙方建立自由貿易區的前景。2012年3月26日,胡錦濤回訪首爾時會見李明博時,提及中共希望與南韓合力做好三個方面的工作:第一、是加強政治和戰略互信,加強高層交往,通過相關部門的戰略對話等機制,就共同關心的雙邊和國際及地區重大問題加強溝通,坦誠相待、增進瞭解,擴大共識,相互照顧對方關切,牢牢把握兩國友好合作大方向。第二、是擴大兩國務實合作,並寄望於2015年將雙邊貿易額提升至3000億美元。雙方加強宏觀經濟政策協調,確保各自經濟和雙邊經貿合作平穩健康發展,並加快推進中韓自由貿易區建設。第三、是改善兩國關係的民意基礎。充分利用中韓友好交流年(2012年)、韓國訪問年、麗水世博會等契機,舉辦形式多樣、豐富多彩的活動,加強媒體交流,增進兩國人民相互瞭解和友好感情等。李明博則表示完全贊同胡錦濤的主張,形成雙方既有的穩定共識。朴槿惠任內,中共依然是南韓必須重視的鄰邦,雙方可望增進交往。
日本與南韓有多年的歷史情仇,更有現在的獨島之爭,日本前首相野田佳彥在釣魚台議題上固然與中共相持不下,進而宣布「尖閣群島(即釣魚台島)國有化」,但獨島則始終在南韓的控制之下。2012年8月初李明博曾登陸獨島,引發日本的強烈抗議,不過卻提振了李明博原先低迷支持率。朴槿惠勝選之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則派遣特使團赴韓拜會。朴槿惠在會見日方代表團時表示,日本與韓國兩國應正確看待歷史,並追求一個和解與合作的未來,共同促進東北亞地區乃至全世界的和平繁榮。所稱的「正確看待歷史」,指的是日本應承認在侵略朝鮮半島時的不當行為,包括強徵朝鮮婦女當作「慰安婦」等,但日本認為前首相村山富市已在1995年發表談話時已承認錯誤。獨島的議題似是持續發燒發熱,雖然安倍政府將不會以獨島議題使日韓關係持續惡化,但日本與南韓關於獨島領土之爭可望仍將持續,顯然是日韓增進關係的一大障礙。
2012年11月中共召開了18大,12月日本與南韓也選出了國家領導人,2013年3月「兩會」召開時,「習李體制」將完全到位。2012年年初以來亞洲政治領導人更迭與政權轉移,終於以韓國總統大選的結束做為收尾。2013年1月倫敦出版的《經濟學人》曾做出評論,認為東北亞各國居然同時出現類似「世襲」的政局:放眼望去,日本、南韓、中共、北韓等全都由前領導人的子女或孫輩當家。基於當前東北亞的緊張局面,植基於歷史上的競爭關係,因此所潛藏的意義尤其詭譎。
南韓外交通商部所屬國立外交院在2013年1月提出的一份報告指出,東北亞各國最近出現領導人更迭和權力轉移的變化、各國對於如何因應北韓議題發生爭執和猶疑、北韓不理會國際呼籲和制裁更執意發展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以及包含南韓在內的多國為領土領海爭議出現的過激民族主義,都使朝鮮半島及其周邊充滿挑戰和不確定性,他們認為朴槿惠面臨的將是一個非常動盪不安的東北亞。以韓國的立場而言,如此動盪不安的東北亞,似乎正在要考驗朴槿惠政府的智慧,而從宏觀的視角看來,東北亞的安全繁榮與否,並非朴槿惠單獨所能扭轉乾坤。其他鄰近國家的領導人在此關鍵時刻,也正共同承擔本地區發展走向的責任。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