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共海軍撈取美軍水下潛航器之始末與處理過程
2016年12月16日,美國國防部官員向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透露,1艘中共軍艦「奪走」了1艘美軍海洋測量船的水下無人潛航器(Underwater Unmanned Vehicle),此一事件由此曝光,中外媒體相繼大幅報導。
事件發生於12月15日,美國海軍的鮑迪奇號(USNS Bowditch,T-AGS 62)海洋測量船,在離菲律賓蘇比克灣西北約約50英里(約84公里)處、中共主張主權的「九段線」外海域,正準備回收2具停止運作的水下無人潛航器時,1艘在附近的中共海軍南救510號打撈救生船,放出1艘小船撈取了其中一具潛航器後迅速航離。鮑迪奇號上的船員用無線電聯繫中國艦艇,聲稱該潛航器是美國的財產,要求立即歸還,但中共艦艇未做出配合的回應。
中共軍艦在南海「九段線」外海域公然撈取美軍水下無人潛航器,甚出美軍意料之外,不僅美國軍方與媒體大為不滿,紛紛指責,甚至於候任的美國總統唐納•川普(Donald John Trump)也在其「推特」上發表過兩次意見。第一次的意見是:「中國在國際水域“偷走"美國海軍的無人潛航器——前所未有地從水裡取出,就這麼把它帶到了中國。」(由於將unprecedented誤打成了unpresidented,而成為國際笑柄)第二次的意見是:「我們應該告訴中國,他們“偷走"的無人潛航器我們不想要了,就讓他們留著吧!」皆係情緒性反應,也顯露出美國新總統川普的粗魯與率性。
中共國防部發言人12月17日則稱,海軍一艘救生船在南海有關海域發現一具不明裝置,為防止該裝置對過往船舶的航行安全和人員安全產生危害,中方本著負責任和專業的態度對該裝置進行了識別查證。經過核查,認定該裝置是美方無人潛航器之後,中方決定通過適當方式移交美方。中、美雙方正通過兩軍管道保持著順暢溝通,相信這件事在兩軍順暢溝通下會得到妥善處理。
二天後中共國防部新聞局稱,中、美雙方經友好協商,於12月20日中午在中共海軍撈取美軍潛航器的海域,已順利將美軍無人潛航器交還給了美國海軍馬斯廷號(USS Mustin,DDG-89)飛彈驅逐艦。
中共撈取美軍潛航器事件,在中共迅速歸還該潛航器後並未圓滿落幕,美國國防部發言人彼得•庫克(Peter Cook)於12月20日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將對這一事件進行深入調查。
中共撈取美軍潛航器後又迅速歸還的意圖為何?本文試予以剖析於下。
二、鮑迪奇號是美海軍蒐集海洋情資的情報船
操作水下無人潛航器的鮑迪奇號海洋測量船(oceanographic survey vessel)隸屬美國海軍海上補給司令部,是美海軍5艘探路者級(Pathfinder-class)海洋測量船之一。探路者級海洋測量船主要任務是通過高精度定位,執行海底水深探測、海底地形測繪、海底地質探測、海底磁力線繪製及海洋環境等資料之搜集。雖不直接執行作戰任務,但它測得的水文資料卻是遂行反潛、反水雷封鎖作戰的關鍵。它們雖然名義上叫做海洋測量船,實質都是蒐集海洋情資的情報船,常年在世界各地海洋執行任務,利用船上配備的先進情報偵察系統進行海洋相關的探測與情資蒐集作業。
鮑迪奇號的排水量5000噸,1996年7月19日下水服役,共有船員25人,「科研人員」30餘人——多為美國海軍資深情報專家。2001年3月24日,鮑迪奇號滯留於黃海作業時,曾被中共海軍053型護衛艦驅離,但不久鮑迪奇號在美軍軍艦護衛下又回到黃海作業。近十多年來,鮑迪奇號與另一艘探路者級無暇號(USNS Impeccable, T-AGOS-23)聲呐測量船,經常滯留於黃海與南海,進行此兩海域海洋情資的蒐集,中、美間並曾爆發過嚴重的「無瑕號爭執」。
2009年3月8日,無瑕號在海南島南方75英里(約120公里)處的南海海域中方專屬經濟區,執行蒐集中共海軍潛艦相關的海洋情資時,被5艘中共船隻近迫騷擾與阻擋其航行,中共船員並以長竹桿伸到海中試圖破壞無瑕號拖曳的聲納陣列,引發美國嚴重抗議與指責。但中共官方表示不能接受,指責無瑕號違背有關國際法和中共法律法規的規定,未經中方許可在南海中國專屬經濟區活動,並就此向美方提出了嚴正交涉,要求美方立即停止有關活動,以及採取有效措施避免再次發生類似事件。3月12日,正在美國進行工作訪問的中共外交部長楊潔篪與美國新任總統歐巴馬(2009年1月20日就任)會面,歐巴馬強調「提升中、美軍事對話的級別和頻率的重要性,以避免未來發生類似的事件。」才化解了「無瑕號爭執」。
美軍的海洋測量船經常在中共重要海域蒐集水下作戰相關資訊,很令中共極為不滿,積怨甚深。
三、水下無人潛航器是蒐集水下作戰相關資訊的利器
被中共海軍撈取的美軍水下無人潛航器屬於水下滑翔器(underwater glider),也稱「斯洛庫姆滑翔器(Slocum glider)」,由美國德立達海洋(Teledyne Marine)公司製造,它利用浮力和迎角沿正弦曲線(Sinusoidal curve)自海面向下潛至深層、再從深層向上升至海面,緩緩向前航行,因能源消耗極小,可以實現超遠的航程和甚久的續航時間。在它潛航期間,其電子裝備蒐集其航線上的海洋相關資料,上升至海面附近時再以電波發送給附近的母船或太空軌道上的衛星(如想進一步了解斯洛庫姆滑翔器,請點擊https://youtu.be/FgwW-TjSyxg德立達海洋公司的說明影片)。
由於每具斯洛庫姆滑翔器僅售15萬美元,並可在公開市場購買,因此在海洋探測方面有著很高的應用價值,成為各國海洋探測器研究的一個理想工具。不過美國海軍的水下滑翔器添加了一些先進儀器, 使它能測繪海底地形與探測海洋本身的的不斷變化。
圖1. 斯洛庫姆滑翔器外形與操作人員投放至海面的作業情形(取材自網路)
現代反潛作戰的主要探測器就是各種水聲設備,而水聲設備的運用受到海洋和水文環境影響較大,因此想讓各種水聲設備能夠發揮出應有的效能,就需要對戰區海洋和水文環境有著深入的瞭解,這些資訊包括海水的深度、溫度、鹽度的分佈規律,戰區海流強度、運動方向、季節變化等,掌握這些資料需要長時間觀測、積累與整合相關的資料。採用傳統的辦法,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如果採用水下滑翔器來進行觀測那麼效果則要好的多,成本也要低的多,擁有更高的「效費比」。並且這些資料在海洋氣象預報、環境監測、資源探測等方面也非常寶貴。
斯洛庫姆水下滑翔器搜集的水文資料,涉及海洋溫度、鹽度、深度、海流、水文、重力、地貌地質等資訊,其中最主要的是海水隨深度不同的溫度變化(即「鹽溫」)。聲音在水中傳播時,會受溫度、鹽度和壓力的影響而折射,因此聲呐發出去的聲波,在某些情況下即使碰到目標,因受不同深度海水溫度的變化,折射後而收不到回音,水下潛艦就能利用這樣的環境藏身。因此掌握水文資料詳細與否,攸關反潛或水下作戰的勝算。美國海軍一貫奉行「情報收集走在戰爭前面」的原則,且海南省三亞係中共核潛艦基地,南海海域係中共核潛艦駛往西太平洋的門戶,美軍利用海洋測量船操作水下滑翔器,長期蒐集南海海域相關水文資料,建立資料庫以備未來作戰時運用係必然的作業。
四、中共撈取美軍潛航器可能係精心規劃的作業
基於下列3項情況,個人推測中共海軍撈取美軍潛航器是精心規劃的作業:
1、撈取斯洛庫姆水下滑翔器甚為不易,必須於它停止作業浮出海面時才能實施——斯洛庫姆滑翔器作業時大部份時間皆在水下潛航,其距海面的深度時淺時深,並緩緩向前航行,作業時幾乎無法加以撈取;只有當它停止作業靜止浮於海面、準備回收時,才是唯一的撈取時機。因此個人推測:中共南救510號軍艦很可能是多日逗留在美軍鮑迪奇號附近海面,趁斯洛庫姆滑翔器停止運作浮上水面時伺機派出小艇,搶在鮑迪奇號之前先撈取1具後快速離去,否則是不可能達成撈取斯洛庫姆滑翔器之任務的。
2、正逢美國新、舊總統即將交接的權力模糊時機,突發事件可能被冷處理——美國新總統川普將於2017年1月20日才正式就任,目前只是總統當選人,尚不具有處理國家事務的權責;歐巴馬總統只剩下30多天的任期,不會有意願處理此可大可小的中、美紛爭,何況歐巴馬多年來深知與中共和平相處的重要性。因此,際此美國新、舊總統即將交接的權力模糊時機,中共撈取斯洛庫姆滑翔器一事美國很可能予以冷處理。
3、時近耶誕節,美國海軍的艦隊已撤離菲律賓附近海域,是中共撈取潛航器的絕佳時機——近一年來,美國海軍以胡蜂級兩棲突擊艦好人理查號(USS Bonhomme Richard LHD-6)、聖安東尼奧級兩棲船塢運輸艦綠灣號(USS Green Bay LPD-20)、船塢登陸艦日耳曼城號(USS Germantown LSD-42)、兩棲作戰第11中隊,直升機HSC 25中隊,陸戰隊第21遠征隊,驅逐艦第7中隊等,共同組成的ESG 7特遣隊,長期巡航於南海的菲律賓海域,經常進行演習與實彈射擊;美軍航空母艦戰鬥群有時也航往菲律賓海巡航、實施海上補給與實彈演習,以彰顯美國宣稱的「國際海域自由航行權」。中共撈取斯洛庫姆滑翔器的12月15日,離耶誕節只有10天,美國海軍的艦隊已撤離菲律賓附近海域準備歡度佳節,形成中共軍艦在該海域撈取斯洛庫姆滑翔器的絕佳時機。
五、中共海軍撈取美軍潛航器之可能意圖
中共海軍在南海海域撈取美軍潛航器,可能有下列多項意圖:
1、在美國新總統上任初期製造一個美國理虧的事件,令新總統頭痛,並探試他處理的手腕——2001年4月1日美國喬治•布希(George W. Bush)就任總統不久(2001年1月20日宣誓就職),1架美國海軍EP-3型電子偵察機在南海執行偵測任務,中共海軍航空兵派出2架殲-8II戰機進行監視和攔截,其中1架僚機在海南島東南70海里(110公里)的中共專屬經濟區上空與美機發生碰撞,導致共軍戰機墜海,飛行員王偉下落不明,而美軍EP-3型偵察機則迫降海南島陵水機場。中共指責美軍EP-3故意撞向殲-8戰鬥機,並且在沒有通知和許可的情況下降落於中共領土。中、美雙方就事件責任僵持不下,演變成為了一場外交危機,經過政治角力,事件最終先由美國表示遺憾,中共再以「人機分離」原則釋放美軍隨機人員,與「飛機拆卸後運離」的原則交還飛機而告終。2009年3月8日,無瑕號海洋測量船在南海海域中方專屬經濟區作業,爆發「無瑕號爭執」事件(第二節內已說明),也是在歐巴馬就任總統才57天時發生的,最後歐巴馬總統透過與中共外交部長楊潔篪對話緩頰而化解。此次中共海軍在南海撈取美軍潛航器則發生為川普就任總統前、川普與蔡英文總統通電話質疑中共堅持的「一個中國」原則後,中共可能循例製造一個美國理虧的事件,令新總統注意中共的「敢作敢為」,並探試他對此事件的反應。
2、反擊美國近年來在南海海域與中共的對抗——近年來美國在南海多方面積極經營對抗中共的力量,除了慫恿菲律賓向「國際仲裁庭」申請仲裁南海海域島礁的主權、美軍軍艦在南海海域實施「航行自由」行動及航入中共各島礁的領海線內外,並加強與日本、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新加坡與印度等國間的軍事合作,在南海周邊形成對抗中共的隱形集團。「國際仲裁庭」的裁定發布後,中共相應不理國際該裁定外,並在各島礁強化軍力部署,加上菲律賓新任總統杜特蒂(Rodrigo Duterte)與美國反目、和中共交好,以及美國新總統川普強調「美國優先」主義將不再熱衷世界性事務,歐巴馬政府所經營之南海與中共對抗的形勢顯然大為衰退,中共有意利用「在南海撈取美軍潛航器」與美國對抗,並測試各國之反應。事件發生後,美國未出動軍艦採取實力反擊行動,菲律賓、越南、馬來西亞、新加坡與印度等國皆未發表相關意見,只有日本就此事出面指責中共,中共進行了一次成功的反擊與測試。
3、中共暗示其南海島礁專屬經濟區之權利——中共海軍「撈取美軍潛航器」事件發生於離菲律賓蘇比克灣西北約50英里(約84公里)處、中共主張主權的「九段線」外海域,但該海域處於中共黃岩礁的200海里專屬經濟區內;近期中、菲和解後,中方向菲律賓示好,允許菲方漁民前往黃岩礁海域捕魚,分享黃岩礁專屬經濟區內的漁產,中共已宣示黃岩礁的專屬經濟區。雖然美國不承認中共南海各島礁具有領海與專屬經濟區,但若美方就「撈取美軍潛航器」事件的海域為國際海域,中共可以黃岩礁的專屬經濟區與美方爭論,可能將由各說各話、轉向各國逐漸接受「各島礁具有領海與專屬經濟區」方面發展。
4、希望藉由「撈取美軍潛航器」事件,將美軍海洋測量船逐出南海海域——十多年來美軍海洋測量船假借非軍用船隻進行科學研究之理由,常出現於中共海域蒐集相關海洋資訊,令中共十分不滿。2001年美軍鮑迪奇號滯留於黃海作業被中共海軍護衛艦驅離後,不久在美軍軍艦護衛下又回到黃海作業,當時中共受限於其海軍戰力太弱,無法再以軍艦驅離,乃由漁船在鮑迪奇號附近海域實施以大拖網進行捕漁操作,致使鮑迪奇號無法作業而駛離。2009年無瑕號在南海中方專屬經濟區作業,也係透過漁政船與民兵漁船騷擾迫使它撤離。近十年來中共積極建設南海三亞為其核潛艦基地,其核潛艦並利用巴士海峽係美軍西太平洋海底的水下監聽系統(Sound Surveillance System,簡稱SOSUS)唯一缺口,用為航向西太平洋的安全通道,南海已成為中共海軍極為重要的海域;為此中共已於2010年初在南海海域完成「岸基光纖線列陣水聲綜合探測系統」的布建,對進入南海海域的外國潛艦進行偵監與防範;基於上述多重理由,中共極為厭惡美軍海洋測量船在南海域進行探測,尤其鮑迪奇號的斯洛庫姆水下滑翔器,自動潛航過程中能探測與記錄中共南海海域「岸基光纖線列陣水聲綜合探測系統」的布置情形,若建成資料庫提供美軍艦船參考使用,美軍艦艇則能避開中共「水聲探測系統」的作用區在南海安全活動,實係中共南海海域安全的大害。因此,中共可能希望藉由「撈取斯洛庫姆滑翔器」事件,迫使美軍鮑迪奇號測量船遠離南海海域。
5、中共對美國哈理斯上將在澳洲的發言不滿,以「撈取美軍潛航器」事件向他「打臉」——2016年12月14日,美國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哈理•哈理斯(Harry B. Harris Jr.)上將在澳洲雪梨的澳洲智庫「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Lowy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Policy)」之演講中表示:「國際仲裁庭」的裁定發布後,北京方面繼續以侵略性的方式採取行動,美國已經準備好做出回應。他並且表示:「美國獨立之後打的第一仗就是為了確保航行自由,這是美國持久的原則,也是我們的部隊今夜就準備開戰的原因之一。」在12月2日川普接聽蔡英文的祝賀電話引起中共不滿後,哈理斯上將的上述表態更令中共憤怒,中共可能以「撈取美軍潛航器」事件向哈理斯上將「打臉(讓人丟臉)」;而事件發生後哈理斯上將即未出動戰艦對抗,也未發表任何抨擊言論,似乎已自人間消失了。
六、結 語
美國海軍海上補給司令部的海洋測量船,十多年來經常出現於中共海域蒐集海洋相關資訊,令中共十分不滿。在南海三亞建設為中共核潛艦基地,與其核潛艦利用巴士海峽用為航向西太平洋的安全通道,以及中共在南海海域完成「岸基光纖線列陣水聲綜合探測系統」的布建後,南海已成為中共海軍極為重要的海域;美軍鮑迪奇號測量船的的斯洛庫姆水下滑翔器,自動潛航過程中能探測與記錄南海海域中共「岸基光纖線列陣水聲綜合探測系統」的布置情形,對中共的威脅更大。中共利用美國新、舊總統即將交接的權力模糊期間,與耶誕節前夕,美國海軍的艦隊撤離南海與菲律賓附近海域的時機,撈取了鮑迪奇號測量船的的斯洛庫姆滑翔器,其意圖可能如本文第五節所分析。而美軍的反應甚為低調,可能已證明中共「撈取美軍潛航器」事件,係一次中共達成多目的精心規劃作業。是否真如個人之剖析,只有持續觀察未來長期的發展了。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