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9日,美國與俄羅斯在日內瓦針對敘利亞衝突議題達成新的共識;協定若付諸成效,雙方將軍事聯合攻擊在敘利亞的伊斯蘭聖戰士。然而,當敘利亞停火協議在聯合國尋求敗部復活破裂之後,俄羅斯與敘利亞政府卻更加猛烈空襲轟炸反叛軍佔領的阿勒坡東部。敘利亞政府試圖奪回阿勒坡的軍事突擊,造成數間醫院的毀壞和數百人民的傷亡。也使得阿勒坡無法取得食物與醫療的支援,是敘利亞長達五年的內戰以來最嚴重的人道危機。
此時,美國國內出現干預敘利亞內戰的聲音。包括兩名副總統候選人在內的支持者,認為應該要設立禁航區來保護敘利亞人民,讓他們免於政府軍與俄羅斯的空襲轟炸。也有人以所謂「不可或缺」強權的說法,認為歐巴馬政府應該更多介入敘利亞的內戰。他們相信,美國有道德責任來減低敘利亞人民因政府軍和俄羅斯軍事轟炸所帶來的苦難。另外,也有人批評歐巴馬總統無情,面對俄羅斯顯得軟弱、不知所措,應該要重振美國在中東地區的主導地位。更有評論者指出,阿勒坡是歐巴馬的『塞拉耶佛』。
不過,對美國而言,冷戰後的南斯拉夫內戰與伊拉克戰爭後的敘利亞內戰不可同日而語。冷戰過後的美國,是世界唯一超級強權;伊拉克戰爭過後的美國,不再是享有優勢地位的經濟強權。再者,波士尼亞位於歐洲具有戰略性位置的巴爾幹半島,對美國北約盟國的安全構成威脅。美國身為北約的領導者,有責任與歐洲盟國肩並肩解決問題。並且,不僅是歐洲盟國要求美國參戰,波士尼亞也向美國請求派兵協助。一開始,因種族宗教複雜的因素,分成參戰三方,使得外界的干預變得相當蕀手。後來,外交上成功地撮合克羅埃西亞與波士尼亞穆斯林共同對抗塞爾維亞,再加上克羅埃西亞的反擊成功,扭轉整個戰爭情勢。這讓當時的柯林頓總統見有機可勝,才強硬地以武力威脅,迫使塞爾維亞在談判桌上同意簽訂岱頓協定。而且,當時的俄羅斯對波士尼亞問題採取合作的態度。
因此,若不是這些有利因素,結合了次要的利益考量,例如巴爾幹半島的地緣政治位置,美國在北約的領導地位。特別是歐洲的穩定與安全與同屬一個文明世界的美國緊密相連。而當時伊朗在波士尼亞穆斯林建立一個訓練激進伊斯蘭戰士的平台,美國擔心伊朗會在波士尼亞建立一個穆斯林國家,對西方文明構成存亡的威脅。因此,單一的人道考量難以構成美國派兵干預的因素。
如今,經歷伊拉克戰爭過後的美國國力大傷,且美國在中東地區的盟國彼此意見分歧。不僅敘利亞政府沒有向美國提出派兵的協助,連阿拉伯國家聯盟都不樂見外來的干預。加上俄羅斯總統普丁視阿薩德政權的存活是保護俄羅斯在敘利亞利益的關鍵,其中包括堅立俄羅斯在中東地區地緣政治的角色。因此,俄羅斯竭盡所能地藉著武力和在聯合國安理會的地位來保護阿薩德政權。而美國支持的卻是敘利亞的反叛軍,而且依然無法確認其中可信賴、團結一致的合作夥伴。另外,敘利亞是伊朗在阿拉伯世界唯一的盟友;並且反以色列的激進組織真主黨與哈馬斯都與敘利亞有著相當緊密的關係。敘利亞內戰交戰份子困種族宗教背景之新仇舊恨一直是中東地區動亂的根源,其複雜程度比起波士尼亞戰爭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更何況美國是敘利亞內戰中伊斯蘭極端激進恐怖份子的頭號敵人。如同歐巴馬總統說的,這些激進份子最期待的就是美國的派兵干預。因為,這樣一來,美國將陷入一場永無止盡被貼上與伊斯蘭世界為敵的標籤的戰爭。直到伊斯蘭國最想看見美國走向㓕亡之路。尤其是,激進恐怖份子的攻擊己經不若從前的傳統作戰方式。假如美國派兵到敘利亞,不只是前線士兵的安全可虞,更多的是美國本土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會受到恐怖攻擊。
所以,自敘利亞衝突於2011年3月爆發起,歐巴馬就不斷向美國人民承諾,不會重蹈伊拉克戰爭的覆轍。不會派遣兵力參與地面作戰任務,不會單邊軍事干預敘利亞衝突。他強調,敘利亞問題不應該只是美國的問題,它是世界性的問題,美國會與國際社會共同解決敘利亞問題。直到2013年8月,阿薩德政權在大馬士革使用化學武器攻擊平民,跨越了歐巴馬的「紅線」,為了維護個人的信譽,才決定採取軍事行動。但遭到國會的反對,整個事件在俄羅斯提出敘利亞向聯合國交出化學武器才告一段落。接著,2015年9月30日俄羅斯軍事干預敘利亞之時,炮轟歐巴馬的聲音認為,歐巴馬政府缺乏抑止敘利亞內亂和打敗伊斯蘭國激進份子的戰略。歐巴馬則重申,他的敘利亞政策主導原則就是:他不會讓美國軍事介入一個他相信美國武力無法帶來長久可行解決方案的地方。除了提供人道救援,和提高敘利亞難民進入美國的名額之外,國務卿凱瑞也積極從事外交斡旋,包括停火協議的協商,和尋求俄羅斯在敘利亞議題上的合作,以共同對抗伊斯蘭國。
事實上,歐巴馬相當清楚地認知到美國不再是世界的經濟強權。因此,也為使用武力設下了明確的規範,亦即除非符合以下三個標準之一,否則不會派兵到其他國家:也就是當美國的安全直接受到威脅時;或是受到地主國的邀求;抑或是武力行動背後有明確的聯合國安理會決議的支持。而在敘利亞戰爭中都沒有符合以上的標準。再者,歐巴馬政府相當著重於動員有志一同的夥伴國家來共同參與解決對國際秩序構成挑戰的問題。因此,敘利亞衝突爆發之初,美國就動員中東國家來共同解決敘利亞問題。因為,歐巴馬認為,美國的軍事力量不應該用在容許其他國家逃避他們本身該負的責任。總結而言,歐巴馬政府的敘利亞政策,如同歐巴在2014年9月10日演說中提到的,是遵循現今美國的定位在於確保國家未來的生存與繁榮的大原則。
在冷戰結束與蘇聯解體的年代,象徵著自由民主陣營勝利的時刻,美國的權力在國際上享有史無前例的優勢地位,可以有更多的空間在外交上談論推廣其自由價值,並對道德性目標給予承諾,而不只是考量自己本身的國家安全。這也是美國外交政策上例外主義傳統的發揮,也就是在思考處理國際事務時兩項不可或缺的元素:大部份的美國人民都希望他們國家的外交政策能侍應美國的國家安全與利益,同時又能符合一定的道德約束和追求一定的道德目標。另外,從冷戰後美國回應人道干預議題的政策也可以看出,美國更加強調身為世界唯一超強國家在國際上扮演的獨特領導角色。而此時俄羅斯的影響力則遠不如以往的蘇聯。
的確,身為世界強權的美國,應該不僅追求國家利益,也應肩負起權力隨之而來的責任;特別是如果美國想要在國際政治維持她的權力和領導地位。然而,儘管身為世界強權,美國的優勢與力量仍受限於她所擁有的資源。因此,軍事行動應該建立於謹慎評估之上,以務實的方式來實踐。一個行動是否合乎道德面向的重要因素,與其所產生的後果相關,意圖則是次要的。特別是,在現今由不同主權國家組成的世界,一個國家領導人的首要責任莫過於確保國家的生存和保護人民的安危,而也沒有任何重大的責任更甚於決定何時派遣國家的軍隊到危險之地。
此外,歐巴馬政府的敘利亞政策也反映了美國外交政策重心從中東地區轉移到亞太地區。不僅敘利亞戰爭不會對美國國家安全與生存構成直接的威脅,如同歐巴馬所說,在敘利亞和伊拉克造成戰亂的伊斯蘭國恐怖份子會自然地隨時間而消㓕。但是,現今和未來在經濟和軍事上對美國構成最大威脅的則來自於中國。認知到這一點,歐巴馬不僅是謹慎的務實主義者,也懂得以謙遜柔軟的態度在國際上結盟,以圍堵中國勢力的擴大。相較於自冷戰以來就是俄羅斯盟友的敘利亞,台灣是美國在亞太地區的戰略夥伴。若台海爆發危機衝突,在道義上,美國會軍事干預,但更多是基於戰略利益。因此,在中國日益壯大之際,美國更需要在亞太地區具有重要戰略地位的台灣的軍事合作,此時台灣在外交上可以有更多的談判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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