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台危機已經愈演愈烈。面對中國海監巡邏機不斷進入釣魚台空域,安倍內閣才剛上台,就立刻宣布國防預算將增加1000億日圓,儘管只佔國防預算4.8兆的一小部分,卻是日本11年來首度調高國防預算。此外,安倍也停止民主黨2010年通過的刪減自衛隊計畫,並宣布將反制飛臨釣魚台空域的飛機。
早在選後隔天,安倍就表示將在1月下旬首訪美國,優先強化日美安保,但美國為了避免過度偏袒日本,刻意推遲安倍訪美行程,安倍隨即宣布將先訪問東盟三國(越南、泰國、印尼)。從兩個日本首相的出訪安排,已可看出日本對中國的反制戰略:「透過力量尋求和平」(peace through strength)。亦即配合「美國重返亞洲」戰略,以美日安保作為「再平衡」中國的核心,並聯合東盟、韓國、乃至印度等中國周邊國家,形成包圍中國的國際壓力圈,在逐步增強包圍力量之後,才與中國進行談判。
安倍的戰略思維,與美國當年「聯中制俄」類似,目的是逼蘇聯與美國談判,卻經由聯合第三方中國對蘇聯形成壓力,迫使蘇聯改變戰略。問題是,當年美國急於退出越戰,本身也不是越戰的始作俑者,加上中國也急於防範蘇聯霸權,美中兩國更容易形成結盟。反觀目前日本所面臨的釣魚台危機,日本就是提出「國有化」的麻煩製造者,美國或東盟並無迫切的利害關係,再加上中國已經成為全球經濟復甦的重要動力,多方權衡之下,日本要美國或東盟一面倒並不容易。
問題是,安倍所屬的右翼政黨聯盟,去年12月眾議院改選贏得480席中的366席,高達76.25%,是超過三分之二席次的大勝,加上今年7月參議院改選在即,安倍已經面臨騎虎難下的困境。畢竟,根據日本憲法第96條,修憲創議須經兩院全體三分之二提出,如今安倍已經贏得眾議院,豈有不乘勝追擊之理?更何況,修改戰後和平憲法,原本就是安倍從政的最大志願,更早在自民黨競選綱領中,明確提出修憲四大主張:
一、以日章旗為日本國旗,「君之代」為國歌。
二、放棄使用武力不妨礙啟動自衛權,日本將擁有國防軍。
三、新增應對武力攻擊和大規模自然災害的緊急事態條款。
四、修改有關集體自衛權的憲法解釋。
自民黨贏得大勝,立即表達將聯合右翼勢力,共同推動修憲。問題是,中國也將在3月召開兩會,進行政府接班,習近平新官上任,也毫無妥協空間。日本右翼大躍進,面對崛起的中國,兩雄相持不下,2013年上半年,已經註定中日釣魚台衝突將進一步升級。
日本拒絕取消釣魚台國有化,中國也不甘示弱,開始不定期進出釣魚台海空域,讓日本防不勝防。兩相比較,日本把釣魚台國有化,充其量只是改變法律現狀,並未實質改變現狀(未派公務員、駐軍或興建設施),但中國自由進出釣魚台海空域,卻形同實質打破現狀,突破美日安保的第二島鍊限制。就戰略得失來說,日本已經得不償失。
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研究部主任增田雅之即提出警告,如果日本繼續縱容中國自由進出釣魚台海空域,中國必將逐漸增加進出的船艦與飛機質量,最後將以量取勝日本。日本後來決定對飛臨釣魚台空域的中國飛機進行反制,顯然是認知到長此以往的不利後果。
日本因此宣布,將成立釣魚台專屬部隊,並針對進入釣魚台領空的飛機發射曳光彈示警,但中國也立即警告,將對日本採取一比一的比例報復,亦即「一機還一機、一船還一船」的同等報復策略。1月16日,屬於右翼的日本產經新聞甚至表示,中國很可能對日本開出第一槍,雙方軍事互嗆,已經到達衝突邊緣。
更嚴重的是,如果日本右翼聯盟也在7月參議院改選贏得三分之二席次,右翼將取得修憲提案的必要多數,不管是修改自衛隊為「國防軍」,或是修改集體自衛權的憲法解釋,都比保釣問題更具有爆炸性,一旦保釣與修憲之爭同時引爆,中日和解更是難上加難。
夾處在中日之間,台灣在釣魚台危機的角色,既可能左右逢源,也可能左右得罪。日本為了不讓兩岸聯手保釣,可能改以釋放部分漁權,交換台灣在釣魚台保持中立,今年上半年,即將啟動第17次台日漁權談判,台灣可能因此得到前所未有的談判空間。問題是,中國保釣民族主義也方興未艾,也可能無限上綱,把台灣單獨與日本談判漁權,視為「背棄兩岸共同主權立場」的行為,台灣稍有不慎,很可能得了漁權、卻成為中國民族主義的抨擊目標。
台灣面對釣魚台衝突,很可能陷入兩難:一方面,希望中國大陸諒解台灣單獨與日本談判,卻又想假借中國大陸的保釣壓力,迫使日本做出空前讓步;另一方面,卻又不希望美日產生「兩岸聯手保釣」的誤解,希望繼續維持台灣與美日的安全合作。台灣能否準確拿捏,因應中日左右逢源,得到自己所欲、避開自己所不欲,顯然是一大挑戰。
不過,隨著中日釣魚台衝突不斷升級,台灣是否要再度出動海巡船護漁,馬總統是否要再度高調宣示主權,也是高度敏感、愈來愈難處理的棘手問題。尤其是,一旦中日爆發擦槍走火的意外事件,台灣既然聲稱擁有釣魚台主權,恐怕也很難置身事外。
顯而易見,中日能否和平的關鍵,在於美國如何介入折衝。歐巴馬連任後,一方面任命民主黨最夠份量的親中派John Kerry擔任國務卿,顯然擔心美國難以掌握中國動向,另一方面也任命哈佛國際政治大師Joseph Nye擔任駐日大使,顯然也希望美國在中日談判的過程中,能有積極作為。
就此而言,馬政府去年所提出的「東海和平倡議」,很可能隨著中日衝突不斷升級,逐漸成為各方不得不接受、以及方便美國介入協調的最佳方案。畢竟,美國並非釣魚台利益當事國,不便自行提出解決方案,但台灣夾處在中日之間,又想藉保釣議題左右逢源,由台灣扮演媒人角色引入美國折衷,可能更同時符合三方利益。畢竟,台灣的基本主張就是「擱置爭議、和平對話、互惠協商、資源共享、合作開發」,頗符合美國介入的戰略目標。
總之,中日保釣危機,將同時為台灣帶來風險與機會。必須避開的風險有二:一是捲入中日軍事衝突;二是造成國際誤解兩岸擁有共同主權。但隨此而來的機會更大,可能包括三個方面:
一、釣魚台漁權談判得到空前突破;
二、促使兩岸在釣魚台海域進行「漁業、礦業、海洋研究、海洋環保、海上保護、非傳統安全、東海行為準則」等項目合作。三、透過「東海和平倡議」,使台灣扮演引進美國作為東海調人的關鍵角色。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