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國與越南和菲律賓在南海的紛爭
長期以來南海一直是個爭議海域,但週邊主權聲索國之間出現比較嚴重的衝突與緊張,算是2012年以來的事。爭端的核心則主要是環繞在各別國與中國之間的紛爭。南海的重要性除了在於海底蘊藏豐富的石油與天然氣外,它是國際商船將中東原油或天然氣輸往中國、日本、韓國、台灣等國家的必經之道,它同時也是西太平洋海權與陸權國家的交會處,是兵家必爭之地。近年來,中國隨著綜合國力上升,外擴的需求日急,南海的重要性,與日俱增。2012年3月南海被中國命名為新的「核心利益」。鄧小平韜光養晦的信條,已逐漸偃旗息鼓,中國有可能走向積極有所作為的年代。
而捲入與中國在南海的糾紛,以越南與菲律賓的反應最為直接與敏感。2012年6月21日越南國會通過《越南海洋法》,把有主權爭議的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列入主權範圍,中國外交部對此提出強烈抗議。12月4日中國與越南在南海的主權爭端再起,越南指責中國將中越爭議海域劃入海南三沙市;越南也指控中國一艘漁船切斷了越南與印度合資公司的油氣探測船的電纜,侵犯了越南主權,違法了兩國間的協定。越南指責中國割斷其在南海作業的油氣探測船電纜已不是第一次;2011年6月越南就曾發出類似指責,但當時中國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發言人洪磊對此回應稱,越方的說法完全不符合事實。
菲律賓也不遑多讓。2012年9月5日菲律賓總統艾奎諾三世(Benigno Aquino III)簽署行政命令,正式把中國南海命名為「西菲律賓海」,把包括黃岩島在內的海域劃入菲律賓版圖,並準備把新地圖呈遞給聯合國。10月19日,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傅瑩前往菲律賓,出席中菲第十八次外交磋商會議。這是中菲兩國4月因南海黃岩島主權問題爆發爭端後,中國最高層官員訪菲。然而,不久磨擦又起。11月28日,菲律賓、越南與印度抗議中國在五月份啟用的新版護照,所加印的中國地圖上,將南海、藏南劃入主權範圍。菲律賓外交部在其網站上發表聲明說,菲律賓海關拒絕在中國新版護照上蓋簽証而將在分開的簽証申請表格上蓋章。11月29日菲律賓外交部外長德爾羅薩里奧(Albert del Rosario)對中國強烈表達不滿,要求中國尊重菲律賓領土主權,從黃岩島撤走中國船隻。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洪磊卻回應說,中國對南海諸島擁有無可爭辯的主權;黃岩島是中國的固有領土,不存在主權爭議。
二、中國的南向擴張與戰略布局
如果將視角再放寬,跳出南海,我們將發現,印度洋的風雲也已起了變化。中國充分認知到南海到印度洋這一帶水域,包括麻六甲海峽在戰略與安全上的意義。換言之,南海不過是中國南向擴張的大戰略的一個環節。前幾年幾,中國已分別在斯里蘭卡的漢班托特(Hambantota)、孟加拉的吉大港(Chittagong)、巴基斯坦的瓜達爾(Gwadar)以及葉門的慕卡拉(Mukkala)等港口進行巨額的商業投資,其意在解能源安全之不安與焦慮,並透過與環印度洋國家發展密切的經濟關係,在圍繞印度外緣,編織成一張「軟實力網絡」,使得印度一旦要想對中國發動不利的行動,必須付出一定的政治代價。
戰略需有軍事實力為後盾。中國認為相應於它的經濟實力,它應有相當的海軍實力保障之。2012年11月24日,中國航空母艦遼寧艦順利於進行了殲-15戰鬥機起降飛行訓練。而中國這種的發展,自然是令東協與中國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緊張與敏感,尤其是越南與菲律賓,都紛紛提高警覺,並援引國際強權介入,以資對抗。西太平洋顯然即將成為世界海軍活動的新中心。在此氛圍下,美國重返亞洲的決心乃更為強烈。
三、美俄印的捲入與算計
菲律賓希望美國因素介入。越南則努力引進俄羅斯與印度。今年7月,越南國家主席張晉創訪俄期間,曾邀請俄羅斯合作開發南海的油氣田。越南有意借俄羅斯之力在南海問題上對抗中國。不過,俄官方一直堅持不介入南海領土爭端的立場。俄國石油公司稱,其與越南在南海的採油合作均在大陸架,不涉及爭議區域。俄國雖然如此說,但俄羅斯因素的存在,本身即具有顯著的戰略意義。更何況,在實際的作為上,俄羅斯於2009年與越南簽署了出售6艘基洛級潛艇的合同,幫助設計建造潛艇基地和相關設施。2011年,俄又向越南出售2艘2,100噸級「獵豹」輕型護衛艦。俄羅斯向越南出售的武器中還包括:「寶石」超音速反艦導彈、「天王星」反艦導彈、「針」式導彈、76毫米口徑艦炮和30毫米口徑艦載近防炮等。俄羅斯《獨立軍事評論》報導稱,由於俄羅斯對越南的軍售支持,使越南海軍現役艦隊的實力已經增強,而且越南開始組建「南沙艦隊」,要與中共海軍爭奪對南沙的實際控制權。
與此同時,印度也是越南拉攏的對象。印度海軍參謀長尤希上將(D. K. Joshi )今(2012)年12月3日在記者會上表示,印度在越南附近南海海域實施的資源開發屬於維護國家利益的行為。他首次坦承,必要時會進行派遣準備。由此可見,中國的輕率作為有可能成為印度的機會;印度會因此而在東南亞受到歡迎,正如過去幾年美國所享有的一般。
不過,即便越南和菲律賓分別與中國的衝突一時難解,彼此在南海的主權宣示處於零和狀態,但他們也不想與中國正面衝突,畢竟雙方因經貿往來所涉入的巨大的商業利益,相當可觀。而捲入其間的週邊強權,也有自己與中國的雙邊經貿利益的考量。新加坡外長尚穆根(K. Shanmugam )露骨地表示,2015年建成東協經濟共同體是東協最根本的目標之一,不希望南海問題成為主導討論的議題。中印間經貿交流與合作所產生的互利之處很多。2010年10月29日中國總理溫家寶在河內跟印度總理辛格會晤便強調,世界有足夠空間供中印同時發展,有足夠領域讓兩國合作共榮。俄羅斯與中國的經貿利益以及戰略利益,遠比俄羅斯與美國之間來得多且深厚。而即便就美中關係來說,美國與中國二者之間過去以來所建立的良好之工作關係與對話機制,也令他們彼此不想由激烈的競爭關係走到公開的敵對。
對於中國的南向拓展,美國表面上顯現得相當低調。美國一再要求航行自由,堅持尋求外交解決。避免挑釁行為,維持和平穩定是美國對待東亞局勢的總體原則。美國表示對於南海地區的糾紛,不會在主權爭議上有偏袒,但如有必要,美國不排除使用戰爭裝備來解決糾紛。顯然美國的最上策是,不希望南海升高緊張,而所謂不再涉入,其目的是希望不要刺激中國。美國助理國務卿坎貝爾(Kurt Campbell)也一再強調,再平衡的戰略的關鍵是美國與中國關係的改善與互動的增加。他認為,即使競爭,也要和平競爭,同時著眼於雙方可以合作的領域。他特別稱許美國與中國的「戰略與經濟對話」。他認為這類的機制對於分歧與誤會的化解,非常有效。
四、經濟與安全間的愛怨情結
由上述分析看來,中國的南向擴張是一種國家結構發展的結果,不必然是衝著菲律賓與越南而來。但中國顯然還學不來美國的善霸哲學,而使其擴張的同時還得以和週邊鄰國共享擴張所帶來的利益。相反地,中國政府趾高氣昂的惡霸作風,使得週邊鄰國皆以負面觀感視之。尤有甚者,中國對於群眾民族主義施加在反日遊行的打砸搶,並未作出適切反省,勢將加深週邊國家的惡感與恐懼,而此刻版印象又將影響到他們對於中國一舉一動的負面解讀與預期。
經濟上需要中國,安全上卻恐懼中國,似已成為週邊國家的共同反應模式。此矛盾並存的現象,使得週邊國家與中國的關係註定要不斷出現時好時壞的反覆。而美國作為世界警察,要在經濟與安全上進行機動地調整,其當前所施展的再平衡對策,自然不脫離一種調適(adaptive)與演進(evolving)的特質。其它週邊大國的捲入也脫離不了這種規律。
名不正,言不順。亞洲國家謀求擱置爭議與南海島嶼國家化的過程顯然脫離不了關係。正名成為擱置爭議的必要籌碼。未來,美國對於這些「國家化」作為,恐怕也無法過於認真看待,而需給予技巧而有意的忽視,否則政治斡旋的現實上將難有作為。
五、台灣的選擇
而在這個動態的過程中,台灣與中國的關係也一樣在經貿依賴與安全抗衡的兩個極點的規律上,不斷地動態調整。但台灣作為一個國家行為者,畢竟缺乏公開操作的名份與身份,其操作戰略的手法,自是無法從週邊國家的經驗中加以複製,其「安全」的定義與操作要更細膩與迂迴。台灣要發聲,卻不能有噪音,捏拿要很謹慎,卻不能消極。
當前中國的經濟崛起逐漸邁入成熟而非盡頭,同於此時,其政治崛起與社會崛起的勢頭才剛萌芽,但動向未明。隨著中國政社經等領域的快速變遷,以及週邊國的回應作為看來,亞太地區的精彩變化才剛剛邁入新頁。而不管兩岸關係進程的量與質如何,我們終究無法忽視美國在亞太的領導權仍不致於被中國根本挑戰的現實。不管從經濟規模、軍事預算、軍事同盟總能量、社會與企業的創新能力、組織的活力與能量、多元包容與民主自由的價值與生活方式、或正向的國民教育與精神等等軟硬實力的指標來看,美國的世界領導權仍無以取代。在南海詭譎的風雲變化中,面對中國,台灣的生存之道仍需選擇與當下的主流靠攏,也就是緊緊伴隨著美國的戰略節奏而動,應無疑義。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