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熱門話題:
最近一段時間,在討論兩岸關係時,「維持現狀」 成了熱門的詞彙,原因自然是因為蔡英文主席同時也是民進黨提名的2016年中華民國的總統候選人,在今年4月10日受訪強調,希望兩岸的現在的情況可以維持,也就是希望台海和平的狀態還有兩岸關係穩定的發展都可以持續下去。其後在4月15日民進黨的黨內會議中又”將兩岸關係定調為「維持現狀」,當然講得比較清楚的,還是她最近(5月31日)在洛杉磯的講演,她說”民進黨如果有機會執政的話,會盡一切的力量確保台海局勢的穩定;區域的和平是所有國家共同的責任,會跟周邊國家包括中國保持順暢的溝通,盡最大的努力增進瞭解、消除歧見。”之後在投書《華爾街日報》中指出她的對外政策4大主軸:其中一個是”與中國「有原則性」的互動”,然而我們如果詳細分析蔡主席的說法,基本上仍屬於她的主觀願望,最容易被質疑的,就是如果蔡英文認為台灣必須”與中國「有原則性」的互動” ,那麼北京也可以主張”與台灣「有原則性」的互動” ,則如果兩邊的原則不一致,甚至相衝突的情況,彼此的互動還能進行嗎?所以主張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各方都提出了不同的質疑,有些是質疑「維持」的方法,在這一方面主要是質疑以了什麼基礎維持,是否有能力維持;有些是質疑「現狀」,在這一方面主要質疑是要維持什麼樣的現狀;有些則質疑她如何一方面「維持現狀」,另一方面又批評現行的兩岸關係是「國共關係」,國民黨的大陸政策「親中賣台」。當然蔡英文不可能說清楚,事實上也說不清楚,因為要想「維持現狀」,其實沒有那麼很難的技巧,只要認了「 九二共識」 ,則民進黨如果有機會執政的話,不僅可以「維持現狀」,而且可以大大有效地改善現狀,民進黨若不認類似「 九二共識」這樣政治默契,又想「維持現狀」,坦白地說看不出有任何的可能性。「現狀」是我們從過程中,為了描述分析的方便所截取的假設單位,換言之,現狀是永遠的動態,所以所謂「維持現狀」,其實不是表面的和平發展的現象,而是「維持」兩岸關係得以「和平發展」的基礎、趨勢和作為,顯然兩岸關係得以「和平發展」的基礎決定了兩岸關係得以「和平發展」的作為,而「和平發展」的作為與「和平發展」的趨勢,又形成一種良性循環。
二、「維持現狀」的基礎:
在兩岸關係的處理上「基礎」的重要性,是第一位的,習近平說「基礎不牢,地動山搖」,因為兩岸之間的關係,並不明確,以當前的政治學理來看,只能是各自明確,而無法相互明確,因此,只能用相對比較糢糊、比較歧義的來描述兩岸之間當下的關係,正因為此一「描述」具備了一個可以共同,但又是可以糢糊的、歧義的各自詮釋自我的空間,因而可以成為兩岸關係的和平發展的基礎,蔡英文否定此一基礎,也就是希望把兩岸之間的關係朝著與中國大陸敵對的方向明確性化,當然這不可能是北京當局可能容忍的方向。因此在兩者沒有新的共識之前,兩岸之間和平的現狀,縱使沒有立即被改變,必然也是朝凍結、停滯,或相反的方向發展,不可能朝正面方向持續發展。所謂「維持現狀」 自然不是靜止的無戰爭狀態,而是動態的、可預期的和平趨勢。
三、「維持現狀」的趨勢:
兩岸關係的和平發展如果沒有現行的「九二共識」為基礎,則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趨勢就是無法預測,而蔡英文想像的「現狀」也就不可能維持,也許蔡英文依舊盤算著,只要能讓美國覺得她是盡力維持兩岸關係的「現狀」,而不能維持的責任在北京就是她的勝利,換言之,假如可以說服美國作為民進黨執政的後盾,北京對台灣就無可如何,則「現狀」 仍的格局就得以維持,然而縱使如此,我們也必須理解美國在台海的利益只是和平解決,而台灣的利益是和平發展,只有冷和,沒有發展的兩岸關係當然不是「現狀」 ;何況北京與華盛頓之間至少存在近百個制度化、經常性的溝通管道,而台北和華盛頓只有間接的管道,所以蔡的想法是很難湊效的。兩岸之間的和平發展的趨勢,無法期待,對北京而言,就勢必隨時作好充分的準備,在兩岸之間的正式溝通管道不存在,中共與民進黨之間又沒有任何互信基礎的情況下,兩岸之間的誤解、誤判自然容易形成,如果再加上外在的因素,兩岸之間很容易從現行的良性循環的現狀,轉入惡性循環的悔圈之中,則台海的和平也就不復存在,其結果將重新迫使美國不得不選邊。加上當前亞洲秩序正在重整之際,台灣如果不能維持兩岸關係的和平發展,則必將被排除在秩序重整之外,從而不僅影響到台灣的發展,更將影響到台灣未來的角色。是以不能把握兩岸關係的趨勢,迎勢而上,乘風而起,在動態中進入和平發展的良性循環,則「維持現狀」 的願望,必然也要落空。
四、「維持現狀」的作為:
為了不使兩岸之間的和平發展的現狀落空,蔡英文在美國的CSIS演講中提出了她「維持現狀」 的作為,即「依循台灣民眾意志和中華民國現行憲法秩序,持續推動兩岸關係的和平穩定發展。」客觀而論,此一表述,已經是她目前對各方最具統戰意味的說法,但由於民進黨的「台獨」的本質,以及她是李登輝晚期提出「兩國論」的主要幕後研究者,加上他在2010年5月的「中華民國是流亡政府」的論述,因此,她說法依然存在著令人無法立刻信任的空間。
在此有必要回顧她的真正說法,在英文是「I will push for the peaceful and stable development of cross-strait relation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will of the Taiwanese people and the existing ROC constitutional order. 」而中文被寫成「我將在中華民國現行憲政體制下,依循普遍民意,持續推動兩岸關係的和平穩定發展」,但是如果按英文字句來看,她向美國人的說法是「我將按照台灣人民的意志和現存的中華民國憲法秩序下,推動和平與穩定的兩岸關係。」從用語上可以看出她的中、英說法並不一致,以此一講演的重要性而言,這樣的作為,自然是為了內外有別,並給自己預留了極大的迴旋餘地。「憲政體制」是台灣現行的制度和架構,按民進黨的認知,即中華民國是台灣,而「憲法秩序」是政治語言,帶有某種彈性,和可塑性;所謂「內外有別」:是在台灣的內部一方面以「中華民國現行憲政體制」,統戰非綠營選民;另一方面也使綠營選民體會其用詞的彈性,特別是「現行」或「現存」的「憲政體制」,換言之,蔡的「現行中華民國憲法秩序」依然不等謝長廷的「憲法一中」。從對外而言,首先她強調美國人熟悉的民意和憲法,使美國接受了她處理兩岸關係的原則;其次是對北京,也無法立刻反對她的說辭。雖然,她對美國人的統戰語言並沒有完全收效,在講演隨後的問答環節中,她依然三次被問到如何解釋「維持現狀」與對「九二共識」的看法,蔡英文就只能避而不答,稱「說自己已在演講中回應」。這更明白地顯示所謂的「在中華民國現行憲政體制下」,不等於「九二共識」,有進一步說明的必要;但是,無論如何她若真正按「現行中華民國憲政體制」來維持現狀的說法,特別是她在舊金山就此次訪美行成果與媒體進行茶敘時。蔡又宣示,對於「九二共識」,就繼續「求同存異吧!」,雖然我們仍需,聽言觀行,但此一說法對比以往的否認、迴避的方式,應該是一種進步,特別是一種向藍營和北京的靠攏的轉變,不是蔡英文早先所說的北京會向民進黨的主張靠攏。
五、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保障:
從蔡英文的「維持現狀」說,可以說明了「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是兩岸的相關利害關係各方最大的共識,從理論來看,兩岸關係和平發展必有三大保障:即「定位可行論」、「經貿和平論」及「談判制度論」:
從兩岸定位的角度來看,這是兩岸之間最根本、最核心的問題,也是兩岸關係中迄今無解的問題,因為這個「定位」,不僅是兩岸之間,也涉及中華民國何去何處,中華民國與其他國家的關係,以及國際社會如何安排台灣等等,在此問題上,台灣島內、兩岸之間各有全然,而且完全對立不同的看法,不同的盤算,以現行的政治學的知識而言,幾乎可以說是完全無解的難題,因而也顯示兩岸之間以「九二共識」作為「定位」的重要性。
因為它提醒世界所謂「一個中國」的定義,兩岸尚在爭議中,而不完全是國際上許多國家所認定、建交的北京當局。所以「九二共識」作為現階段兩岸關係中既有明確架構,又包容了互相模糊解釋的政治默契,肯定是對台灣有利的,而且事實上在馬英九總統的任期內,兩岸確實獲得了和平發展的紅利,(至於台灣基層社會的無感,那是台灣內部的分配問題)事實上,兩岸關係利害相關的各方也逐漸適應了兩岸之間的和平發展的定勢,利害相關的各方必須思考在「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趨勢下,尋找自己的利益,而不可能利用兩岸關係的矛盾,因此,在未能獲得更好的兩岸定位方案之前,「九二共識」不失為有利各方的政治默契。
從「經貿和平論」的角度來看,經貿和平論不是什麼新的理論,源自康德,在他的關於「永久和平」綱領中論證過「貿易和經濟相互依賴對和平的意義」,近代的新自由主義者更認為國際機制的存在有助於成員國彼此之間的合作,經貿交流思維可以化解彼此敵意,自然有助於和平的實現。當然反對此一論點的也大有人在,他們也舉兩岸關係的發展為例,說明兩岸之間經貿關係雖然密切,但是兩岸政治、經濟和軍事實力差距太大,在高度經濟貿易外溢效應下,可能伴隨而來的就是揮之不去的高度依賴。也有的認為大陸不民主,所以縱使兩岸經貿對犬陸人民有利,此一民意也無法約束中共政權;然而依賴的危險不在於大小,而在於技術、觀念的落差;而中共大力經營福建省就是追求兩岸和平;其實「經貿和平論」的關鍵在發展,如果在相對確定的和平情境下,雙方的利益不斷有發展,則和平與發展就形成良性循環,和平的狀態就能得以持續,如果沒有相對確定的和平情境下,發展便不可能,最終和平的狀態就很容易被破壞或中止。所以「經貿和平論」的本質是透過經貿的發展不斷為和平加碼,發展和平的新因素、增加和平的新籌碼。
從「談判制度論」的角度來看,如果「談判」成為解決兩岸任何爭執、糾紛的第一方法,甚至是唯一的方法,則兩岸關係的和平就有了習慣性的保障,然而形成此一習慣的途徑是兩岸必須展開政治談判,簽訂和平協議,以使目前兩岸關係在兩岸之間各自存在的雙層博奕,(兩岸之間的博奕,兩岸當局各自與政治內部的博奕)逐步向單一博奕轉換,才是使解決的方案越來越理性化,越來越合理化,從而越來越能彰顯「談判」,在解決兩岸之間爭執和糾紛的功能,成為解決兩岸之間爭執和糾紛不可替代的方法,這樣兩岸關係的和平發展才有了協議的保障,制度的保障及習慣的保障。
六、結論:
比較起來蔡英文此番在美方的演出顯然比之2012年是成功很多,客觀而言,可能已達成其初步成果,然而處理兩岸關係不僅僅是美國單方面的力量,真正的主角是中國大陸與台灣人民,從北京的反應,似乎尚未能完成相信蔡的表態,崔天凱所說的13億人的考試也是此一意思,蔡反駁的「台灣人民是我唯一的主考官,我只需要對2300萬台灣人民交代我的答案。」其實不論考官是誰?考題都是相同的,大家都還沒有看到她對「現狀」的描述,以及希望維持的方法、作為等細節,如果蔡在選前不作答,則縱使她選贏了,也會有相當的「觀其行」的時期,則不僅僅她想要的「維持現狀」作不到,而且也耽誤了台灣在關鍵時期的發展。然而「維持現狀」的政策,對台灣而言,其最大的困撓還在於,它無法消除台灣人民對未來的焦慮感,看來蔡即使可能「維持現狀」,也不足發展台灣。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