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俄羅斯面臨最大的國際挑戰應是北約加強東歐的軍事部署以及盧布經濟危機,其中經濟危機主要來自於西方的經濟制裁以及國際油價下跌和盧布貶值三個方面。假設沒有人希望回到冷戰並且還要提高軍事支出來維繫地緣的優勢,那麼,能源戰與媒體戰目前還沒有上升到國家間冷戰的高度。若是國際油價下跌源於全球經濟衰退、市場供過於求以及產油國家不減產等等綜合國際環境中的不可控因素;那麼,盧布貶值的原因恐怕更多的是來自於俄羅斯自身戰略轉移以及美壓縮俄在歐地緣戰略之後美俄博弈開設的其中一個戰場。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連結亞太將可形成一個支撐俄未來區域平衡戰略的經濟增長點,故加強中俄戰略協作夥伴關係就成為中俄彼此睦鄰政策的重點。倘若美國仍會採取壓縮俄羅斯在亞太地緣空間的策略,那麼,美國是否在離間中俄關係的過程中損及我國利益就非常值得關注。
普京因應經濟危機之道: 結構轉型與訴諸民意
普京在年度國情咨文中提到,希望利用這次經濟的危機進行3-5年進口替代和培植中小企業的經濟結構轉型。此外,透過俄央行放任盧布貶值的時機,揪出利用價差買賣的投機客並且趁勢將他們趕出俄國,同時施行大赦法案把俄羅斯外流的離岸資金盡可能地吸引回國投資。俄羅斯首富烏斯馬諾夫首先響應,筆者接受上海《國際金融報》採訪時也回應這個現象,顯示大陸方面對於如何讓離岸資金回國有同樣的想法。預期資金回流的項目當然不僅仍然會在能源與礦業等自然資源領域,還會在科技、醫藥、運輸、農業等民生領域全面建立內需市場。普京上任後堅持現代化改革,現代化就意謂從國家硬體到軟體建設都需要資金的投入。再次確認投資政策與方向之後,盧布的貶值就會是一場掌握在俄高層計算當中的陣痛。儘管短期會打擊俄羅斯的能源企業,但能源產業本是俄寡頭與西方利益集團的結合點;長期而言,俄政府更希望大量資本可配合國家戰略,而不是僅僅是投入快速賺錢的能源產業或是維持過去進口賣貨的直接銷售關係。換句話說,經濟危機可能是西方制裁俄羅斯、而俄羅斯抱著西方一起跳水的結果。普京已經多次宣稱,如果西方不能解除經濟制裁,俄羅斯也有反制措施。筆者認為,受傷主要是美俄能源產業,還不至於進入冷戰,因此,博弈結果是大國輕傷、小國重傷。
西方經濟制裁與國際油價下跌所帶來的經濟損失,從表層看來,俄羅斯仰賴石油和天然氣出口應該會導致經濟的崩解,因為能源出口佔對外貿易的六成五左右以及主要財政收入的五成。然而,俄羅斯的經濟是否會崩解?這恐怕難從數字和對外貿易結構的特點來斷定。經貿的升跌從來都不會是俄羅斯崩解的主要原因,領導階層的不和諧才會導致體制的崩解。在蘇聯時期,能源多是免費或是低價提供給盟國,即使如此,在七十年代布里茲涅夫時期的社會福利還達到戰後的最高水平,反而是在八五年戈巴契夫執政之後進行的新思維政策之下,國家最終崩解。戈巴契夫1985年上台之後提出的「新思維」,用以仰賴西方政策來解決內部保守與改革派之爭,意外結束冷戰,但為戈氏帶來了諾貝爾和平獎。內部「重組」則是按照西方建議對市場價格施行自由化,這導致了商店缺貨與物價飆漲。戈氏強調「公開性」和「透明度」,媒體遂成為鬥爭的戰場,加速了蘇共的崩解以及各加盟共和國謀求獨立。蘇聯解體之後,葉利欽陷入與俄共之間的府會政爭以及私有化形成寡頭經濟所帶來的貧富不均都是施政最大障礙。因此,觀看普京面臨危機時首先一定是呼籲團結,其中訴諸民意的理解最為關鍵,例如當初在八一九政變時,扭轉最高當局和國家安全委員會之間最後勝敗的關鍵就在於葉利欽站在坦克上的登高一呼。現在普京就是透過國家媒體,把自己的決策盡可能地傳達給民眾,以爭取民意的支持。
地緣擴張與反擴張
觀看國際能源價格下跌與歐美俄地緣戰略的關係,發現歐盟仍然可以配合美國對俄羅斯經濟制裁的原因:第一,節能減碳以及經濟衰退所帶來的能源需求減少,並且對於美國經濟的依賴恐將日趨增高;第二,歐盟與烏克蘭的自貿區協定導致了烏克蘭國家分裂與內戰,引發歐洲進入戰爭邊緣,德美之間也只能化解間諜案心結與歐洲霸主之爭,支持北約組織藉由烏克蘭事件東擴以達到新的凝聚力,作為提高軍事預算和國防產業的增長點。美國從避免自身影響力被排擠出歐洲的戰略考量來遏制俄歐更進一步的經濟整合。這裡顯示的訊息反而是:俄羅斯在2015年1月1日歐亞經濟聯盟(俄羅斯、白俄羅斯、哈薩克、吉爾吉斯、亞美尼亞)生效之後,區域整合下的經濟和軍事聯盟將使俄羅斯再次成為一極強權。
換言之,俄羅斯不是衰退而是強大。歐盟要維持和歐亞經濟聯盟之間的平衡仍然需要仰賴美國和北約所帶來的一道經濟和安全屏障。這樣一來,就可以理解何以歐盟和俄羅斯在經濟互賴的基礎上,歐盟還要忍痛制裁俄羅斯。顯然,地緣政治的考量必須犧牲部份經濟,也就是國際能源價格的下跌仍然在歐盟與美國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就看俄羅斯能否承受。由於俄經濟結構調整與能源東轉都需要時間來完成,在這段期間之內,美國任何的舉措都希望阻撓普京亞太戰略速度的減慢。
結論: 亞太將是大國地緣之爭的新戰場
蘇聯解體之後,俄羅斯經歷兩次主要的全球金融風暴是在 1998年與2008年,作為能源輸出與市場轉型的新興國家,直接蒙受來自於美元貶值和國際油價下跌的經濟損失。1998年12月,根據美國西德州中級原油(WTI)與英國布蘭特原油(BRENT),每桶油價暴跌到11.29與10.20美元;1999年1月,攀升到每桶12.48與11.2美元。之後的九年油價幾乎是穩定上揚,上下油價的波動不大,這個現象持續到2008年7月全球金融風暴以前,WTI與BRENT的價格分別達到每桶是133.28與133.18美元的高峰。2008年12月,WTI與BRENT的價格分別暴跌到每桶是41.47與40.35美元;之後國際油價再度慢慢攀升,2011年2月,每桶原油價格分別是89.45和103.90美元;此後國際原油價格多穩定呈現在110美元上下波動不大。2014年6月中旬,BRENT的價格達到115美元的一個高峰,之後一路下滑,12月底大約是每桶56美元。2015年1月,儘管下滑趨勢仍然存在,卻難以重蹈1998年油價跌入谷底的覆轍。(數據參考取自經濟部能源局)
自2014年3月克里米亞公投「脫烏入俄」事件之後,俄羅斯開始遭受西方一連串經濟制裁,再加上年底國際石油價格下跌與盧布貶值危機,人們似乎感覺到俄羅斯的經濟正處於另一場經濟危機並且有瀕臨崩解的可能。但是否會如此?回顧1998年與2008年國際油價下跌之後,幾乎在隔年都開始反彈上揚。換言之,俄政府已經有了過往的經驗可撐過一年間油價與盧布低迷的危機,如何避免內部意見分裂並且順勢調整經濟結構與國家方向的轉型似乎對俄羅斯而言更為關鍵。此時,歐佩克石油輸出國家組織與俄羅斯仍然維持一定的產量,美國與中國趁勢增加石油儲備,在緩和市場供過於求之際,是否意味著中美都做好可能因應任何軍事衝突的準備?
如此看來,俄羅斯是否依賴能源作為國家的主要收入並不關鍵,關鍵在於兩點:第一,未來俄羅斯仍是美國頁岩油氣的最大市場競爭者;第二,使中俄之間在短時間之內無法在能源貿易方面達到彼此經濟互賴的局面,拖延俄羅斯能源外交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才是美國最希望看到的結果。那麼,中國大陸方面是否還有意願積極投資俄羅斯在西伯利亞和遠東的能源產業?習近平的親俄戰略應該主要著眼還是在於東海與南海的安全利益,若日本、越南、台灣在東海與南海生事,中國大陸的任何軍事行動都可能如同克里米亞事件後引發美國的經濟制裁,故中俄關係深化不僅是軍火與能源貿易,其目的在於因應美日同盟而建構俄中印戰線,備戰恐也為止戰。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