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5日, 第21屆「亞太經合會」(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 APEC)如期於北京召開,APEC雖為亞太區域規模最大的經貿組織,亦為未來亞太經濟整合及自由貿易規範建構最為重要之平台。然而,以經貿對話為主軸的APEC,今年北京會議吊詭的卻是以首腦雙邊政治對話對亮點,其中,日、「中」首腦會談與日、韓首腦會談能否成局,更為觀察東北亞三國關係是否走出島爭及「歷史認識問題」陰霾的重要指標。11月9日,安倍首相在啟程出席北京APEC領袖會議前,於羽田機場接受媒體訪問時,難掩興奮之情指出,中國大陸成為其「俯瞰地球儀外交」(地球儀を俯瞰する外交)的第50個造訪國家,意義深遠,言談之間透露出對「習安會」的殷切期待。本文將說明「習安會」對安倍內閣之意義,並以日、韓、「中」三方於北京APEC的互動為重點,分析日、韓、「中」三邊關係未來之走向。
一、日本欲藉「習安會」搶救「安倍大兵」
11月17日,日本公佈第三季經濟數據,如先前所料,連兩季的負成長,通縮警訊再現,安倍被迫緩漲消費稅,此無疑承認「安倍經濟學」(Abenomics)受挫。為重拾民意對安倍內閣的支持,解散眾院是唯一的選項,1而因在野勢力破碎化,預料自民黨將輕騎過關。然而,安倍內閣能否長期化,「安倍經濟學」的成敗是關鍵,而「經冷」疑雲罩頂下的日「中」關係無疑為「安倍經濟學」的利空因素。日本深知「習安會」不足以解決存於日「中」關係中的島爭及「歷史認識問題」,惟日本力促「習安會」旨在搶救「安倍大兵」,為12月14日的眾議院選戰,累積攻城掠地的籌碼。「習安會」中,雙方確認發展戰略互惠關係以改善日「中」關係的必要性,一致同意著手構建旨在避免釣魚臺列嶼周邊發生不測事態的「危機管理機制」(危機管理メカニズム),但岸田外相堅稱,日本未承認釣魚臺列嶼存在主權爭議。在「歷史認識問題」上,安倍雖言及考慮到「村山談話」等,強調其內閣「繼承歷代內閣的歷史認識的立場」,但對是否於任內不參拜靖國神社,安倍始終不置可否,2此亦為2015年的日「中」關係投下變數,而迎接終戰七十周年的2015年,安倍極可能發表「安倍談話」,屆時對日本近代的殖民及侵略戰爭歷史做出何種新解,勢將挑動日「中」關係的敏感神經。
此外,對於日本國家安全保障局長谷內正太郎與中共「國務委員」楊潔篪會談達成的「四項原則共識」, 3日、「中」雙方非旦存在不同的解讀,4對「共識」的效力更是南轅北轍,中共主張「共識」等同「協定」(agreement),具國際法效力,「必須得到切實遵循」,但日本則認為此僅為谷內正太郎與楊潔篪的「討論」(discussions),5雙方在相關文書上並未署名,「不具法律約束力」,日媒更以「玉虫色」(iridescence)形容日、「中」間的「共識」。此亦可從日、「中」雙方對「四項原則共識」的用字譴言看出端倪,在關於歴史認識互相讓步的部分,日本將「原則共識」中的「達成若干共識」英譯為「shared some recognition」;中共則表述為「達成了一些共識」,英譯為「reached some agreement」。在釣魚臺爭端問題上,日本的表述是「有不同見解(view)」,而中共的表述則為存在不同「主張(positions)」。對此,11月21日,安倍內閣會議通過關於日、「中」「四點原則共識」的答辯書,言明「對於雙方達成共識的諸點,乃日本方面用日語發表,中國大陸方面用中文發表,未進行使文字表達上嚴密一致的作業。」
總的來看,在「習安會」中,習近平藉主場優勢似乎令安倍在氣勢上屈居下風,撤守「堅持舉行首腦會談不應附帶任何條件」的立場,但從日本事後對「四項原則共識」的解釋觀之,日、「中」在「島爭暨歷史認識問題」上,立場依舊南轅北轍,「習安會」後,日「中」關係難以撥雲見日,重回2006年的「戰略的互惠關係」的原點,而仍身陷日本「國有化」釣魚臺後的陰霾。此外,「島爭」及「歷史認識問題」兩條火線操在安倍手中,此不僅攸關楊潔篪與王毅的「頂戴花翎」,更將使「四項原則共識」成為日「中」關係改善的新障礙。雖說岸田外相以「一旦對話,即有恢復關係大能量的感覺」來形容「習安會」意義,但「習安會」亦可能為2015年日「中」關係的新一波對立埋下伏筆。因此,「習安會」形式意義甚於實質意義,日、「中」難以藉「習安會」相逢一笑泯恩仇,對日本而言,「習安會」無助解決存在於日「中」關係中的島爭與「歷史認識問題」,「習安會」本身即是目的,意在搶救「安倍大兵」。
二、中共拉攏韓國孤立日本
在北京APEC峰會上,中共具主場優勢,在日、「中」的外交角力上,暫時略勝一籌,而日、「中」對「習安會」亦有各自盤算,安倍欲藉「習安會」證明「強大的日本回來了」(強い日本を取り戻す),藉此拉抬其國內聲望,而習近平無非想降伏在島爭與歷史問題中頑強抵抗的安倍,使日本願與其共構「亞太夢想」,突顯北京為「亞太共主」的地位。然而,從日本對「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 AIIB)興趣缺缺即可見日本對中國大陸仍戒慎恐懼,「美日同盟」將為日本唯一的選項,而日本推進「集體自衛權行使」的法制建構亦以此為基礎。
2015年將迎接二戰結束70週年,與日韓關係正常化50週年,在東北亞三國的合縱連橫中,有挑戰,亦有機遇,當中島爭與歷史問題仍為關鍵。展望2015年的日、韓、「中」三邊關係,韓「中」關係的熱度將遠甚於日韓關係與日「中」關係。相較於受注目的「習安會」,韓、「中」藉北京APEC舉行第5次的「習朴會」,宣佈雙方完成自由貿易協定談判。6「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副研究員魏民表示,日、韓、「中」自由貿易協定的談判雖仍持續進行,第6輪談判將於11月下旬於東京舉行,但囿於日本與韓、「中」雙方缺乏政治上的互信,而受干擾,影響談判的進程,而韓國將因此受惠,逐步在中國大陸市場取代日本的角色,此令為經濟所苦的安倍急於與北京恢復正常外交互動,推進日、韓、「中」自由貿易協定談判。此外,在日韓關係不睦下,不僅「美日韓同盟」難以成局,更平添朝鮮半島局勢的變數,影響《美日防衛合作指針》之修訂。
三、結論
在釣魚臺爭端中,日、「中」皆知「衝突」絕非維護東海權益的良方,「習安會」亦揭示雙方通過對話,摸索「鬥而不破」之方案的願望,但此「危機管理機制」落實不易,因日本若圖藉此要求中共退出釣魚臺水域,無疑是緣木求魚,安倍的外交智囊如何對中共存在於釣魚臺水域的「現狀」找到「新解」,實為雙方對話能否奏效的關鍵。相較於島爭,「歷史認識問題」則潛藏更大風險,因安倍認為參拜靖國神社與否,純屬日本內政,不應成為外交問題,選後的安倍在施政上若續與「右派」民意相互取暖,無非是抱薪救火,日「中」關係將較「習安會」前更為嚴峻。中國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副所長楊伯江認為,能發揮多大作用,產生多大影響,能否落到實處,主要取決於日方的表現,特別是安倍對於歷史問題的態度。惟能左右安倍態度者非日本外務省官僚或安倍之外交策士,而為美國,華府應向東京發出明確的信號,使安倍意識到靖國神社參拜及「安倍談話」處理是否得宜,不僅決定日「中」關係良窳,亦牽動「美日韓同盟」的互動及《美日防衛合作指針》修訂。
此外,從北京APEC的「習安會」與「習朴會」之溫度差亦可窺知,在日、「中」於博奕中,韓國成為中國大陸極力爭取的輿國,在韓、「中」自由貿易協定談判(FTA)中,北京決定臨門一腳,在農業貿易中讓步,催生韓、「中」自由貿易區,7使韓、「中」非旦在對日外交的「歷史認識問題」中相互取暖,在現實的經貿利益中,韓、「中」自由貿易區的啟動亦將使日商在中國大陸的經濟地位受到挑戰,韓國將因此受惠,逐步在中國大陸市場取代日本的角色,結構性改變日、「中」、韓三邊關係的格局,導致「美日韓同盟」破局。然而,安倍內閣仍否認二戰期間強徵慰安婦的指控,8將使「安朴會」無實現之基礎,若華府希望日韓關係重回美國設定的軌道,應明確對安倍的「右傾化」言行舉出「紅牌」,否則韓國與美、日間的關係將會出現北京所樂見的「漂流」。
1. 中國發布首部國家安全報告 呼籲聯俄拉歐穩美,http://dailynews.sina.com/bg/chn/chnmilitary/sinacn/20140506/01495695648.html.
2. 11月7日,日、「中」獲致「四項原則共識」,安倍隨即在富士電視衛星頻道新聞(BS Prime News)中澄清,在「四項原則共識」中,未承諾不參拜靖國神社。
3. 據日本《共同社》報導,「四項原則共識」為7月前首相福田康夫與習近平在北京秘密會談後,日本即著手凖備,11月6日,日本國安局長谷內正太郎訪「中」,與中共「國務委員」楊潔篪最終談判「首腦會談」條件時,雙方針對「四項原則共識」激烈攻防至深夜,期間楊潔篪不得不離席,向習近平請示並取得同意,始為敲定共識文件。
4.
在中共大肆宣傳日本在釣魚臺爭端做出重大讓步及的同時,日本亦積極在國內滅火,強調日本未承認釣魚臺存在主權爭議,所謂「不同主張」意指「緊張局勢」(緊張状態),而在歷史問題上達成的「共識」,更非指安倍任內不再參拜靖國神社的承諾。
5.
日本外務省將「四項共識」稱為《日中関係の改善に向けた話合い》(Regarding Discussions toward Improving Japan-China Relations)。
6.
根據韓、「中」FTA談判成果,在開放水準方面,雙方貨物貿易自由化比例均超過「稅目90%、貿易額85%」。協定範圍涵蓋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與規則共17個領域,包含電子商務、競爭政策、政府採購及環境等。同時,雙方承諾在協定簽署後將以負面清單模式繼續開展服務貿易談判,並基於準入前國民待遇(pre-establishment national treatment)與負面清單模式開展投資談判。
7.
根據韓、「中」FTA談判成果,在開放水準方面,雙方貨物貿易自由化比例均超過「稅目90%、貿易額85%」。協定範圍涵蓋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與規則共17個領域,包含電子商務、競爭政策、政府採購及環境等。同時,雙方承諾在協定簽署後將以負面清單模式繼續開展服務貿易談判,並基於準入前國民待遇(pre-establishment national treatment)與負面清單模式開展投資談判。
8.
10月21日,日本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在參議院答詢中表示,1993年,內閣官房長官河野洋平對慰安婦問題的發言在存「重大問題」。菅義偉指出,在無資料顯示強徵慰安婦時,承認是重大問題。菅義偉認為,河野洋平的發言讓慰安婦的錯誤認識擴大。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