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為台灣爆發反服貿抗議、訪台計劃一度受阻的大陸國台辦主任張志軍,如今竟因為民進黨從中央到地方相繼表達歡迎來訪,突然出現樂觀轉機。
6月4日民進黨中常會上,高雄市長陳菊突然問蔡英文主席,如果大陸國台辦主任張志軍來台,是否方便與張見面?因為2013年8月10日陳市長到大陸訪問時,張主任曾專程前往天津與她會面,陳也想在台灣禮尚往來。沒想到,蔡主席立刻表示「只要不設前提,我也可以和張志軍在民進黨中央會面」。
緊隨後,民進黨立法院黨團總召柯建銘也呼應表示,只要張志軍願意到立法院,他也很樂意當面就兩岸所面臨的爭議與對方討論,希望「能促成朝野和解、兩岸和平」。6月7日,民進黨中國事務部主任趙天麟進一步主張,將首度籌設「聯絡組」,作為民進黨與中國大陸及台商事務等兩岸交流的專責聯絡窗口,預計在6月底前成軍。
民進黨發言人徐佳青指出「這個是一個正向的發展,我們樂觀其成,民進黨也會以『來者是客』的態度,友善互動交流,增進彼此瞭解」,並表示「蔡英文主席願意將不同聲音做一定程度的表達,希望見面或談話可以在沒有任何政治前提跟預設立場的狀況下,也希望未來能有相關的進一步安排」。
對比六年前抗議海協會,民進黨態度大幅逆轉
民進黨從中央到地方都歡迎張志軍訪台,各界都視為明顯的態度轉變,主因是對比於2008年10-11月大陸海協會正副會長訪台、民進黨訴諸群眾抵制的兩次衝突事件,至今仍然令人記憶猶新。我們不妨回顧6年前民進黨的強硬對抗立場,就可感受到這種明顯區別。
2008年10月19-22日,大陸海協會副會長張銘清以廈門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身份,接受台南藝術大學邀請赴台參加學術研討會,結果在台南孔廟爆發推擠衝突,張被民進黨台南市議員王定宇率眾推倒在地。10月22日,當時也是民進黨主席的蔡英文強硬表示:「張銘清過去擔任國台辦發言人時自詡是『中國最強硬人物的代表』,中國涉台部門難道對台灣政情不瞭解?故意到台灣意識這麼高漲的台南?且只有少數人陪同,這如果不是故意挑釁,也非常幾近挑釁」。剛卸任不久的前總統陳水扁也呼應蔡主席:「別的地方不去,為什麼故意要挑阿扁的故鄉台南?去那邊亂跑,我們也說這就是針對性,張銘清還要補一句說,說沒有台獨就沒有戰爭,所以人家說是皮癢討打」。民進黨台南立委葉宜津甚至直接表示:「張銘清不是客人,對敵人不用客氣」。
2008年11月3-6日,大陸海協會會長陳雲林訪台(第二次江陳會),民進黨在11月4-5日發動抗議群眾包圍晶華酒店,國共高層受困到半夜,不得不從酒店後門離開。11月6日,民進黨進一步發起「圍城行動」,由於群眾成員複雜,民進黨宣佈散會之後,仍有部分激進群眾拒絕離去,最後爆發向警方投擲石塊、糞便、汽油彈事件,造成多名員警受傷。
國共聯手推動大轉變,兩岸形勢比人強
2008年3月總統大選,國民黨馬英九以220萬票大勝民進黨謝長廷,隨即啟動兩岸政策大轉變,首先是7月開啟兩岸三通,然後是10-11月恢復1999年因為李登輝發表「兩國論」中斷長達9年的海基、海協兩會協商。馬政府接連的兩岸政策調整,不過是回復兩岸交流正軌的必要措施,但在2008年大選剛遭受重挫的民進黨卻不以為然。
2008年11月陳雲林訪台,民進黨正處於最低迷時期,還深陷陳水扁執政末期的「一邊一國」意識形態,認為兩會恢復協商必將導致兩岸更往「一中」傾斜,因此表達強烈反對立場。但剛上任、對兩岸雄心勃勃的馬政府顯然不為所動,不但出動警力強力保護江陳會,同時也全力挺進簽署更多兩岸協議。總計在馬政府第一個四年,總共簽署了18項兩岸協議,其中以推動兩岸三通,以及簽署兩岸ECFA最具有代表性。
從2008年以後,民進黨在兩岸政策上始終只扮演消極反對角色,但由於立法院屈居少數,並不能阻擋國民黨繼續推動兩岸政策向前突破。以2010年6月兩岸簽署ECFA為例,民進黨當時也曾一度動員15萬人上街抗議,但到了2012年1月總統大選前3個月,亦即2011年10月,民進黨總統候選人蔡英文為了避免傷及選情,最後也不得不表態「將概括接受ECFA」。
馬政府執政6年,民進黨持續在兩岸政策上流於被動,自然也深化了台灣民眾對民進黨不擅長處理兩岸事務的刻板印象。2014年3月13日民進黨公佈自己做的民調,發現當問到「哪一個政黨的兩岸政策對台灣比較有利?」時,國民黨是45.6%,民進黨只有34%;當問到「哪一個政黨的兩岸政策執行成果,你比較滿意?」時,國民黨是47.8%,民進黨更低達27.7%。至於對民進黨最不滿的兩岸主張,高達40.7%回答「逢中必反」、21.7%回答「對中國經濟政策保守」、19%回答「台灣獨立」。
民進黨急起直追,從改變「逢中必反」做起
顯而易見,民眾對民進黨兩岸主張的不滿,首推態度(逢中必反)、然後是政策(經濟保守)、最後才是定位(台獨)。民眾的不滿順序,其實相當務實,畢竟兩岸統獨矛盾並非短期可解,反觀兩岸交流和兩岸經貿政策,卻攸關台灣經濟民生。
更重要的是,2012年1月蔡英文總統敗選,只輸給馬英九6%,根據事後民調,因為慮及兩岸經濟因素、最後改投給馬英九的選民,高達5.75%。為了爭取2016年總統勝選,民進黨更不能放任自己「不擅長處理兩岸事務」的民眾刻板印象,繼續惡化下去。
問題是,民進黨持續十幾年扮演杯葛兩岸前進的角色,如今即使要調整,也不可能奢望一步到位,只能步步為營、陸續過關。誠如民進黨中國事務部主任趙天麟所言:「現階段重點,是先建立兩岸交流的善意及信賴感、把基礎打好,後續再處理複雜問題,否則馬上亮牌,好牌也可能莫名其妙被打掉」。
順著趙主任的邏輯,民進黨兩岸立場的改變順序,也很可能從改變「逢中必反」的刻板印象開始,隨著兩岸交流善意的逐漸浮現,民進黨可望進一步調整兩岸政策,特別是針對6月底立法院臨時會即將審議的自由經濟示範區特別條例+兩岸協議監督條例,以及張志軍訪台可能觸及的兩岸互設辦事機構議題,民進黨都有可能提出更務實的政策主張。不過針對最高層次的台獨定位,民進黨恐怕要等兩岸政策調整得到更多正面回應之後,才有可能正式啟動。
從2008年全面抵制大陸海協會會長訪台,到2014年歡迎大陸國台辦主任訪台,民進黨終於大徹大悟,接受兩岸交流形勢比人強的歷史大趨勢,願意正面面對長年困擾自己難以邁向執政的核心問題。
記得2014年2月11日,張志軍在南京紫金山莊會見陸委會主委王郁琦時曾說:「兩岸事務要突破,總是要有更多想像力。就像今天坐在這裡會談,是過去想像不到的事情。那麼,我們要以此為基礎,用想像力去突破兩岸事務更多的不可能」。邁向兩岸突破,並不只有國共兩黨需要更多想象力,長期在兩岸議題邊緣化的民進黨,顯然需要更多大破大立的兩岸想象力。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