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8年金融海嘯後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加快,導致海外人民幣的業務需求量不斷提高,主要國際金融中心都看好其龐大的商機與投資機會,紛紛表態要積極設立人民幣離岸市場。台灣在2013年2月開辦人民幣業務後,至2014年3月人民幣存款餘額己達2,500億元,預計到年底將達到4,000億元以上。今年2月20日,行政院長江宜樺公開宣示台灣將要發展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面臨已享有國際金融大都會盛名之倫敦、香港、新加坡的競爭,台灣要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有什麼利益與優勢? 又該如何調整相關政策?
一、台灣發展人民幣離岸中心的利益
歸納而言,除了增加民眾投資理財的選擇以外,台灣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有以下幾項利益:
1.開發金融業新業務
自2003年服務業已占台灣GDP 70%以上,但金融服務業產值從2000年到2012年為止,占服務業比重卻下降了3.3個百分點。反之,同期間香港和新加坡分別上升3.7和4.7個百分點。加上長期支撐台灣經濟發展的引擎-資通訊產業已經進入成長停滯階段,台灣更需要新的成長性產業促進發展。
自2013年2月6日開放外匯指定銀行(DBU)辦理人民幣業務後,短短一年多時間,台灣已有人民幣計價的存款、匯款、貸款、基金、保險單和債券等,形成全方位的人民幣業務與理財商品市場,成為金融業的新亮點。依渣打銀行在今年3月公佈的人民幣環球指數(SCGRRGI)所追蹤的活動計算,香港以71.9%位居人民幣離岸中心的第一名,倫敦及新加坡分別占13.4%及9.7%,台灣以5%排名第四。
與製造業西進大陸相比,上述人民幣業務都在台灣進行,可以創造金融業的就業機會,直接增加台灣的GDP。以發展人民幣債券市場為例,所有與債券相關的活動如信用審查、債券發行及承銷等都在台灣進行,甚至需要在地的媒體和廣告公司宣傳,因此帶動了一整條金融服務和專業服務產業鏈的成長。由於人民幣金融商品是一項高成長的業務,未來台灣可以藉此在區域金融市場上拉近與香港、新加坡的距離。
2.解決超額儲蓄問題
長期以來台灣內部投資一直不振,加上民間消費成長有限,導致超額儲蓄(儲蓄扣掉投資的差額)不斷攀升。2013年達1.48兆元台幣,創下了歷年新高,占GDP比率也高達9.98%,為25年來次高,顯示台灣閒置資金太多,這也造成了利率偏低,民眾偏好海外投資理財的現況。反之,近年大陸資金需求仍然十分熱絡,台灣發展人民幣債券市場正好與大陸互通有無,扮演資金提供者的角色,兩岸皆可互蒙其利。
3.降低匯兌成本與美元風險
在2012年8月《兩岸貨幣清算合作備忘錄》簽署前,兩岸的貨幣清算主要透過香港的清算銀行辦理,被當地銀行賺走了不少匯兌手續費。《備忘錄》簽署後,台灣廠商就可以直接以台幣換成人民幣,不必先換成美元再轉成人民幣,可以為兩岸經貿省下大筆的費用。以2013年兩岸貿易達1,972.27億美元(大陸海關統計)來計算,省下的匯兌手續費就高達10億到15億美元。而且,在《備忘錄》簽署前,兩岸經貿活動都以美元為共同交易媒介,當交易完成後再換回各自的貨幣,雙方共要承擔兩次匯兌風險。隨著台灣發展人民幣離岸中心的進程加快,兩岸的跨境貿易將越來越直接使用人民幣,雙方只要承受一次的匯兌風險,其中大陸廠商完全規避了匯率的波動,而台灣廠商則多了人民幣這種支付工具的選擇,也有助於降低匯兌風險。
二、台灣發展人民幣離岸中心的優勢
台灣的確有成為香港以外第二大人民幣離岸中心的條件,因為人民幣在台灣的供給與需求有很大部分是來自實體面的經貿活動。從供給面看,要成為離岸中心一定要有充足數量的人民幣作為資金池,由於兩岸貿易量龐大,每年台灣享有的貿易順差就成為離岸中心的雄厚本錢。自2010至2013年台灣對大陸順差累計為 3,871.2億美元,年平均為967.8億美元(大陸海關統計)。現在兩岸貿易仍然使用美元交易,若部分改用人民幣結算,則由貿易順差供應的人民幣數量就會很龐大。
從需求面看,當台灣的人民幣供給量放大,資金自然要找出路,對人民幣金融商品就會有龐大的需求。自2010至2013年台灣對大陸的投資金額共計509.8億美元,年平均為127.5億美元(經濟部統計)。如果採用人民幣投資,台商對人民幣的需求也會相當高。
三、台灣發展人民幣離岸中心的政策建議
1. 提振金融競爭力與市場國際化
台灣產業的優勢一直是在製造業,金融業是相對缺乏競爭力的行業,不但在離岸金融市場的經營經驗不足,甚至作為金融中心的地位也相對落後。根據The Global Financial Centres Index依照人才、商業環境、市場准入、基礎設施與一般競爭力等五項指標評比,2014年3月全球83個金融中心排名前五名的城市依次是紐約、倫敦、香港、新加坡與蘇黎世,台北只排名55,而且比半年前評比下跌5名,比一年前下跌19名,所以現階段台灣要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在金融市場競爭力上確實仍有許多不足之處,例如台灣對資金的進出還有較多的限制,尤其是相關法規對外匯交易仍抱持著相對不友善的態度。因此必須減少政府干預,進一步國際化與開放市場,否則只有國內投資人的單方面參與,絕對不可能成為離岸金融中心。
2.向社會闡明政策細節
兩岸經貿關係的每一次往前推進,台灣部分民眾都會有所疑慮與不安,內部常沒有一致共識。為求政策能夠推動,相關部門只好退一步妥協,最後造成台灣對大陸的開放措施都有諸多限制,往往是開了大門仍關著小門,結果導致成效不彰,從開放陸民置產、陸資和陸生等都有這樣的問題。過去台商投資大陸,常被批評為債留台灣,近來寶島債的發行也有類似的爭議,甚至有民意代表提案對寶島債設立「三限」,即限總額、限資金用途和限利率。以國內的政治生態來說,未來在金融市場上將很難出現大陸國債。
如果台灣要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必須要有讓海外企業可以來台籌資的自由開放環境,人民幣資金的最大需求者最終一定是大陸企業,但目前政策上卻只開放大陸銀行和台商可以來台發行寶島債,所以將來應進一步降低門檻,讓更多大陸優質企業來台籌資,雖然陸企信用風險較高,但市場自然也會以較高利率來因應,這些疑慮也必須向社會說明。
之前大陸曾口頭承諾,等到兩岸服貿協議通過後,將給予台灣1,000億元人民幣額度作為人民幣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RQFII)試點,藉以增加其回流管道。但如今服貿協議在國內引起太大爭議,短期內預計不易通過審查,也必然會影響人民幣離岸中心的發展進度。因此政府必須在政策上跟國人說明清楚政策的細節與釐清相關疑慮,例如政府對人民幣占外幣存款比例有沒有一個安全上限等,否則很容易重蹈服貿協議覆轍。
3.提供更多元化的人民幣商品
台灣人民幣存款的累積速度比香港來得快,除了因為利率較台幣存款高出一倍多以外,人民幣升值的預期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使得DBU的人民幣存款數量成長高於國際金融業務分行(OBU)。但相較於倫敦、香港、新加坡等成熟的金融市場,台灣只不過是一個成長較快的資金池,事實上並沒有足夠的管道去化龐大的人民幣資金,不但吸引不了外資與外國投資人進入國內市場參與相關金融活動,也缺乏足夠的人民幣商品滿足國內投資人。目前人民幣業務以存款為最大宗,台灣銀行業吸收了人民幣後,大多只能轉存中國銀行台北分行,部分搶購寶島債,其他的投資管道很少。至今四個人民幣離岸市場中,就只有台灣未獲得RQFII額度,且未與中國人民銀行簽署貨幣互換協議(SWAP),因而影響了國內人民幣的去化速度。
在各種人民幣商品中,避險工具尤其重要。人民幣升值己經達九年之久,隨著人民幣逐漸市場化與國際化,大陸將可能加大其波動區間。例如從2014年2月中開始,人民幣對美元匯率突然出現了貶值走勢,不到兩週的時間貶幅達到1.33%。當人民幣貶值成為長期趨勢時,若市場上缺乏避險商品給投資人規避風險,部分國人的人民幣存款必定減少,表示資金池可能退潮,對台灣要發展離岸市場必定形成極大的考驗與挑戰。
4. 調整稅率及稅制
目前台灣稅法仍有些不合時宜的規定,例如同為境外的利息來源卻有兩套課稅標準,導致不公平的狀況;依所得稅法,台灣民眾購買外國營利機構發行的債券,因利息非屬境內來源所得,免課徵個人綜合所得稅;但依據《兩岸人民關係條例》規定,民眾購買陸企發行的寶島債,其利息卻要納入綜所稅,稅率最高達40﹪。因此交通銀行、農業銀行均透過香港分行在台發行寶島債,以避開課稅問題。而且境外及境內投資人購買台灣境內債券,需分別繳納15﹪和10﹪的利息稅,但香港則不課稅,造成寶島債的競爭條件不如香港點心債,將不容易吸引資金從香港轉移到台灣。如果未來不修改稅制與稅率,台灣的人民幣業務只能以存款為主,要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