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普丁總統本(二0一四)年三月十八日無視國際制裁,正式宣布克里米亞地區已通過公投正式加入俄羅斯聯邦,並謂此舉完全符合國際法,目前該地區已成為俄羅斯聯邦「不可分割的一部份」。毫無疑問,烏國中、西部激進民族份子與東、南部分裂主義者間的衝突,不僅造成烏克蘭危機、國際強權的對立,更使該國沉寂多時的克里米亞問題再度浮上檯面。烏克蘭情勢未來將如何發展,東西冷戰是否將再度重現,目前已引起各方的高度關切。
二、相同的政治手法
在西方大力支持下的烏克蘭反對派,以暴力手段推翻烏國合法政府,並將落跑總統解職之舉,其實與克里米亞地區議會通過決議,並以全民公投加入俄羅斯的作法並無太大差別。
三月六日克里米亞議會以78比0票一致要求加入俄羅斯聯邦,同時並決定提前於十六日舉行全民公決,此事自然引起美國和歐盟的強烈抗議。歐巴馬總統除表示將凍結俄羅斯有關人員在美資產、禁止其入境、退出在索契舉行的八大工業國家峰會外,美國更派出驅逐艦前往黑海舉行軍演,憤怒之情溢於言表。不過卻遭到普丁的斷然拒絕,並聲稱俄羅斯無法忽視烏克蘭境內俄語居民的要求。除表示將對西方國家的制裁「加倍奉還」外,十八日普丁總統更在國會兩院聯席會議上正式宣布,接受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聯邦的申請。
事實上,從上年十二月以來,在美國和歐盟支持下的烏克蘭反對派和中、西部民眾就不斷走上街頭,在基輔和全國各地成立之所謂的「歐洲廣場」(Evro - maidom)紮營露宿,對烏國政府不斷進行抗爭,西方媒體不僅一面倒地予以支持,若干美國會議員還前往演講,公開表示支持。最終導致流血衝突、總統落跑。烏國反對派乃趁機選出親西方的「臨時政府」,並通過一系列壓制俄裔居民的法律。在這種情況下,美國與歐盟要求俄羅斯與烏國臨時政府進行談判,自然遭到普丁的嚴詞拒絕。
其實西方用這種手法來干涉烏克蘭內政並不是頭一遭,二00四年美國與歐盟也曾以「橙色革命」為號召,在基輔廣場聚集數萬名反對派群眾,鼓譟抗議推翻「選舉舞弊」的亞努柯維奇總統,選出親西方的尤申科(其妻為美籍並在美政府工作)和提摩申科(其婿為英國歌手),然而這個由美國和歐盟一手打造的烏國新政府,最終亦因貪腐,以及無法得到莫斯科的合作而黯然下台。然而,這次西方企圖在烏克蘭再搞一次「橙色革命」,未料卻碰到強硬的普丁,非但不作任何讓步,反而造成克里米亞出走,這是華府所始料未及者。
三、最大問題在經濟
目前烏克蘭的經濟狀況極糟,其外債高達1300億美元,其中600億即將到期,除西方的債款外,還包括積欠俄羅斯170億天然氣費用在內。烏國財政官員更透露,該國外匯存底目前僅剩120億美元,急需350億美元支付明後兩年之開銷,但最近華府手頭吃緊,甚至連軍費也遭大幅刪減,至於捉襟見肘的歐盟,由於烏克蘭並非該組織正式會員,因此可能提供的協助非常有限,這也是歐盟亟盼IMF加入援助行列的原因所在。所以烏克蘭的經濟問題絕對不是美國和歐盟單方可以解決,它必須由包括俄羅斯在內的所有國家共同出面,否則將難以為功。
其實美國與歐盟對俄羅斯準備給烏克蘭的150億美元原本並不反對,甚至還感到欣慰。因為如此一來既可解烏克蘭的燃眉之急,也可為西方的窘境解套。一月廿一日俄「商人報」便引述美國務院官員的談話指出,烏國可利用這筆貸款彌補其預算的不足,況且二0一五年如果亞努柯維奇總統獲得連任,對俄羅斯依賴程度降低,烏克蘭仍有可能與歐盟再次展開「自由貿易協定」之談判。另一名歐洲某大國外交代表更認為,此次俄羅斯使烏克蘭擱置其與歐盟的談判,實際上也給歐盟找到藉口,凍結與烏國若干有疑慮的合作項目,因為烏克蘭目前並不符合加入歐盟的條件,而且未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也不可能達到歐盟的標準。
此外,三月四日「華盛頓郵報」曾刊載「國家雜誌」編輯赫維爾(Katrina V. Heuvel)女士之評論認為,亞努柯維奇之決定延遲加入歐盟,其實並非不理性。去年普丁總統曾提出一項挽救烏克蘭經濟的三方協議,但歐盟卻堅持烏克蘭必須在歐盟與俄羅斯之間作一選擇。由於烏克蘭經濟發展極度依賴俄羅斯的能源供應,而烏國又是俄羅斯的最大貿易夥伴,歐盟與美國的援助根本無法取代俄羅斯之地位。所以並非莫斯科不肯讓步,而是歐盟的堅持,終於引發烏克蘭的民族分裂,並觸及俄羅斯的核心利益。
四、核心利益的挑戰
烏克蘭與俄羅斯結盟到一九五四年已有三百多年之久1,兩個民族在政治、經濟、文化各層面盤根錯節的關係,並未因一九九一年各自獨立而中止。對烏克蘭而言,其經濟發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俄羅斯,後者目前仍是烏克蘭主要的能源供應國和商品銷售市場。對俄羅斯而言,烏克蘭不僅是其最大的貿易夥伴,更直接影響到俄羅斯的核心利益。特別是在蘇聯解體,俄羅斯戰略縱深大幅退縮後,烏克蘭的緩衝地位更加明顯。俄羅斯如不與烏克蘭結盟,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區域強權,而非世界性大國,因此拉攏烏克蘭、不使雙方關係複雜化,一直是莫斯科的政策目標。但就美國而言,維持一個獨立的烏克蘭係歐洲穩定的基礎,也是防止俄羅斯大國沙文主義復活的不二法門。這兩股衝突力量便成為烏克蘭危機之源,也成為該國政客爭取支持、左右逢源的最佳藉口。
烏克蘭獨立之初,克拉夫丘克總統採取倒向西方、抗衡俄羅斯的政策,致使俄烏關係緊張,嗣庫其瑪總統上台後,將對俄關係列為外交主軸,雙方關係始逐漸緩和並走向務實。不過基輔當局同時也發展與北約之合作,大搞其兩面手法,烏克蘭不僅與北約簽署協議,准許北約租賃烏國演習場地,二000年三月北約更首次在基輔召開理事會。為向北約示好,烏國並開放領空,允許北約戰機任意飛航,相對的是對克里米亞的黑海艦隊採取緊縮政策,要求俄戰艦、軍機出海或過境前72小時需先辦理過境手續,使黑海艦隊幾乎動彈不得,兩國經貿往來也大幅縮減。二000年十月俄「獨立報」軍事特刊在一篇「究竟是盟邦還是對手」的專文中,俄羅斯就強烈質疑烏克蘭與北約的關係發展,並認為已對俄羅斯的安全構成嚴重威脅云。
近年美國與歐盟對烏克蘭的拉攏無所不用其極,不僅在基輔召開北約理事會,也邀請烏國外長參加北約部長會議,雙方並在黑海進行聯合軍演,支持其與喬治亞、烏茲別克、亞塞拜然和摩爾多瓦成立GUUAM組織,與獨立國協分庭抗禮,烏國會更通過「與北約二00一年前合作計畫」,公然違反俄烏友好條約第二條,不得參與和支持反對對方之規定。二00四年,烏國中、西部親西方的反對派,更發動「橙色革命」推翻東部「頓內茨財閥派」出身的總統當選人亞努柯維奇。對外界指責是美國幕後黑手一節,華府並不否認,小布希甚至公開表示:「使俄羅斯周邊國家獲得自由,乃是美國的責任。」食髓知味的美國和歐盟,這次企圖在烏克蘭再搞一場顏色革命,未料卻踢到鐵板,毫無疑問克里米亞的加入俄羅斯,將令西方頭痛不已。
五、克里米亞的爭議
位於烏克蘭南端的克里米亞半島,原為欽察(金帳)汗國分裂出來的一個小汗國,並係鄂圖曼土耳其的附庸。一七八三年始為沙俄所併吞,同年葉卡捷琳娜二世在此地創建黑海艦隊,俄羅斯曾先後與土、法、英、德等國作戰達200年之久,直到一八七一年始完全控制黑海地區。烏克蘭「金融報」曾指出:「倘俄羅斯在本地區不存在海軍力量,那麼俄羅斯的地緣政治地位將倒退200至300年前。」又如果烏克蘭是俄羅斯的「核心利益」,那麼克里米亞就是「核心中之核心」。這也是莫斯科絕不放棄克里米亞控制權的主要原因所在。
一九二一年克里米亞成為俄羅斯聯邦下的一個自治共和國,一九四四年史達林以「戰時通敵」為由,將當地韃靼原住民放逐到中亞。一九五四年二月十九日蘇聯領導人赫魯雪夫為紀念烏克蘭與俄羅斯合併300年,而將該半島劃歸烏克蘭,但蘇聯解體後,一九九二年五月廿一日俄羅斯國會卻通過決議,認為前蘇聯最高蘇維埃之決議違憲,不具法律效力,因而引起烏國政府的強烈抗議,後經兩國談判討論,俄方終表示,願恪遵獨立國協現有邊界的不可侵犯性。此時,由於兩國關係已獲改善,莫斯科遂也不願意克里米亞問題影響雙方關係。
克里米亞問題之複雜性,主要是由於佔當地67%的俄裔居民主張回歸俄羅斯。一九九四年二月,當地選出俄人梅什科夫(Yuly Meishkov)為首任總統,並推行與基輔對抗之政策,烏國政府除予以譴責外,不便強行干涉,致情勢動盪不安。近年更因大批韃靼居民陸續返回故地,使當地情勢更形複雜。此外,為爭取國際地位,克里米亞政府曾派員來台參加亞盟大會,並有意邀請李登輝總統前往訪問,筆者當時曾建議以婉拒為宜。
六、結語
烏克蘭的危機不僅是由於該國中、西部激進民族主義份子與東、南部分裂主義者間的矛盾和衝突所造成,事實上國際強權對烏克蘭勢力範圍的爭奪,更是促使這項衝突情勢升高的主要原因。對冷戰期間曾受過蘇聯威脅的歐盟國家而言,如何拉攏烏克蘭、削弱俄羅斯是其最大的戰略目標。但就俄羅斯而言,結盟300年之久的烏克蘭不僅是其最大的貿易夥伴,更直接影響其核心利益,況且不與烏克蘭結盟,俄羅斯充其量只是一個區域強權而非世界性大國。然而就烏克蘭而言,由於俄羅斯能源對烏國經濟有不可取代之地位,所以向西方靠攏只是一種理想,與俄羅斯合作才符合現實。
近年歐盟和北約一再東擴,早已引起俄羅斯的極大不滿,俄國學者就明白表示:「北約不僅納入波、捷等前華約國家,更入侵科索沃、南奧塞梯,甚至中亞地區,現在更企圖控制烏克蘭,下一步恐怕將進入莫斯科了。」難怪普丁認為西方的做法「太過分」。美國外交才子季辛吉、布里辛斯基早已警告,烏克蘭是俄羅斯的「核心利益」不可碰觸。但如今西方新一代領導人卻一味冒進,根本不顧俄羅斯的感受,自然遭到莫斯科的強力反擊。以目前美國、歐盟在國際政治和經濟問題都需要俄羅斯合作的情況下,為避免兩敗俱傷,妥協和談判恐怕是緩和目前情勢,解決克里米亞問題的唯一途徑。
1 一六五四年二月十九日烏克蘭與俄羅斯簽署佩列雅斯拉夫條約(Treaty of Pereyaslav, 1654)進行合併,根據此約兩國結盟後,烏克蘭享有高度自治權,但並未取得獨立國家地位。由於兩國實力懸殊,因而形成烏、俄關係不平等地位的發展架構,這種不平等的民族關係造成種種矛盾,對烏俄關係發展自然產生極大的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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