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兩岸第八屆經貿文化論壇在大陸哈爾濱閉幕,亞太和平基金會董事長趙春山教授提出「兩岸必須用新思維在政治、社會和文化等領域,建立更多共同價值、制定更具體的規範,並建立可行機制。」(賴錦宏,2012/7/30)筆者深有同感,但是如果可以先在台灣內部落實,與對岸談判就會更有說服力。事實上台灣內耗多年,就是因為做不到「建立共同價值」,而不是沒有此一思維。如何突破,筆者深有感觸,以下分述之。
一、第一個「建國百年」國慶「無感」
知名作家詹偉雄在建國百年歲末的一篇文章標題是:沒「建國百年」論述,遺憾!(2011/11/29),很平實敘述他的感想;其實缺乏建國百年論述其來有自,中華民國在台灣走向第二個百年,就必須誠實面對這個事實,才有可能做到台灣內部「建立共同價值」。
這個事實可以從兩篇文章充分說明:其一是前行政院長郝柏村所發表的「正視中學史地課本」(2012/2/21),其二是辜寬敏先生發表的「尊嚴之國、自由之土、勇氣之民-台灣和中華民國的真實與虛妄」(2011/10/13)。這兩位長輩都是筆者所敬重的,雖然他們的主張南轅北轍,沒有交集,但是他們各都是代表台灣一大部分人的集體記憶。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原住民、外籍配偶等等不同族群。
姑且不論被日本殖民統治長達五十一年的台灣人民極少有人參予「中華民國建國」的辛亥革命,即便是蔣介石帶領來台灣的國民黨軍隊,恐怕也多數是民國十七年「北伐完成」才接手「中華民國」,歷史人物與發展過程非常複雜,就連歷史教科書也說不清楚,真正對「建國百年」有感的人少之又少。
辜寬敏先生的大作其實是受惠於「解除戒嚴」才能說出他的生命歷程,許多台灣老一輩的人小時候都有日本名子,國民黨接收之後「二二八事件」更強化了省籍對立,「反攻大陸」與「實施戒嚴」的教育其實只有對於1949年以後受教育的年輕一代比較有用。但是事實上今天民進黨的菁英,包括蔡英文、蘇貞昌等等,其實也都是國民黨教育之下的優秀人才。
換句話說,當台灣走向總統直選之後,民主與自由法治制度之下,台灣今天最嚴重的問題就是「沒有相同的過去:集體記憶」,但是卻有「生命共同體」的未來。想要「建立共同價值」的執政者,都必須面對相同的問題。
二、解構再建構才能夠重生
誠實解構今日台灣其實是中華民國「建立共同價值」最好的開始。龍應台的「大江大海1949」雖然飽受李敖批評,但是備受肯定,因為該書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人的集體記憶;「寶島一村」的故事更是生動的把當年國民黨軍隊來台生活的困苦紀錄下來,非常珍貴。相較於此的是更多台灣本土人物的努力與犧牲,戒嚴時期的「黑名單」,後來有許多都成為民進黨執政時期的中央要員,彭明敏與陳唐山都是非常經典的代表。他們的故事與傳記也都成為台灣民主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2012年首度公開上演,由魏德聖導演的「賽德克巴萊」,更是把當年日治時期的「霧社事件」真相還原;還有台新金總經理林克孝為了幫原住民「找路」,英年早逝,在在都引發更多人思考原住民的角度與立場。換句話說,中華民國在台灣的論述,務必要誠實「解構」、「再建構」,才能夠「建立共同價值」,凝聚共識,走向未來。
雖然郝柏村的「正視中學史地課本」一文對於現行的國中社會科教科書與高中歷史課本有許多不滿;甚至於有其他人批評也直指李登輝前總統開始實施「認識台灣」的國中教材就是走向台獨的傾向,後來融入國中社會科,成為國一「認識台灣」,國二「認識中國」,國三「認識世界」的基本原則。其實筆者發現,民進黨執政時期對於歷史教科書有關「中華民國成立」,以及「中國現代史」的部分,還是很少改變,維持中國國民黨的基調,對以國民黨為中心的論述,例如「北伐」等說詞,仍然沒有改變,更不必說1941年才公布尊稱孫中山為「國父」的歷史時空背景,都沒有任何討論。
「讓歷史留在歷史」,對於不同時空背景不宜「以今非古」,但是對於未來,恐怕必須誠實以對。民主國家的歷史教科書內容應該獲得多數人的認同,歷史人物的評價必須務實面對更多已經公開的資訊。例如當年「三民主義」的「平均地權」與「節制資本」筆者倒背如流,如今的台灣社會,完全不是「三民主義」的理想,極端諷刺。除非要讓台灣繼續對立,否則就應該尋求民主程序,重新建構歷史教科書內容,進而「建立共同價值」。
三、尊重與包容就是核心價值
如何「建立共同價值」的新論述,筆者並沒有預設立場。不論是指責「認識台灣」是走向台獨的開始,或是郝柏村的憤怒都不是沒有道理;再來是民進黨執政八年也沒有改變「國民黨史導向」的中國現代史;此外原住民的自覺意識更是值得尊敬;甚至於越來越多的外籍配偶與大陸配偶,他們的集體記憶也應該受到重視。
其實當筆者在思考此一問題之際,深感台灣並沒有「去中華文化」的問題存在,即使有不少主張台語文教學與研究,其實兩者都不衝突,因此筆者認為尊重與包容是「建立共同價值」論述的基本核心價值。中華文化與多元文化同時都是台灣的珍貴資產,舉例來說,台灣的飲食文化與喪葬文化最容易說明其中華文化的淵源,「春節、端午與中秋」等民俗,更是代代相傳,無須爭辯。
兩岸未來的發展會是如何?恐怕不是單一方面說了算。丘宏達教授生前提過「統一與獨立一樣天真」,令人印象深刻。筆者期盼兩岸青年深入交流,歷史沒有偶然,「封閉」或「保護」恐怕無法提高競爭力。具體的想法是,如果陸生有更多來台灣,理解台灣為什麼聽到江蕙的「家後」會感動,相信台灣就會更有自信。可惜許多好聽的台灣民謠,就像古代的詩經一樣記錄著當時的時空,但是如果政府不重視與保護其傳承,就像古蹟維護一樣,一去不復返。
四、引導台灣前進的是「台灣故事」而不是「台灣神話」
「誰能代表台灣?」民主與直選總統的實施已經提供中華民國在台灣未來的出路。中華民國第一個百年論述有許多各說各話的「神話」,許多歷史人物被「神格化」,或者是「汙名化」,像是「二二八事件」受難者、「黑蝙蝠中隊」犧牲者、「海外黑名單」等等當時時空背景之下的產物,都不應該是「建立共同價值」的阻力。
「三民主義」、「五權憲法」是一種信仰,還是可以討論的制度,可以重新思考與尋求共識。如果一味強調「天朝」式的服從,類似前述的「平均地權與節制資本」等「自欺欺人」的論述,只有徒增內耗而已。
用「台灣故事」來引領台灣前進,是因為戒嚴時期的「造神運動」已經過期,民進黨的悲情訴求也有「使用期限」;不論藍綠,如果矯枉過正就類似大陸「文化大革命」結束,反轉過來變成:只要「反文革」一切都是對的,恐怕也不是台灣之福。「建立共同價值」必須要有故事開始,眷村、海角七號等等,都可以是台灣的代表。
五、結語
其實兩岸在競爭的是「文明的價值觀」,或者說「軟實力」(Soft Power)。台灣最大的敵人是自己,如果不能團結,形成共識,恐怕不需要敵人就自我瓦解。「台灣價值」與「台灣信仰」(非宗教信仰)有很大一部分是深受美國影響,不必否認也不可能回頭。「建立共同價值」就必須誠實以對。
新加坡李光耀在「新加坡海峽報」的一篇報導中描述「軟實力」的方式令人記憶深刻:「許多年來,我去過許多國家,散居世界各地的華人多以無根的一代自憐自居,只有住在美國的華人,三十歲的這代,如果通曉英語,講起美國,都「我們」前,「我們」後:「我們美國人如何如何」,令人印象極為深刻,可見美國軟實力的潛移默化的力量。」(2008/4/10)兩岸今天在競爭的已經不再是「一中」的詮釋權,已經轉移到「文明的價值觀」,或者說「軟實力」的競爭。
今日的台灣內部藍綠對立,幾十年來的辛苦成果內耗殆盡,更不敵全球化與新自由主義的浪潮,稍有不慎就被邊緣化;很多人把矛頭指向對岸,卻沒有反思更大的敵人來自台灣內部;進一步論,台灣內部誰是誰非,各有堅持;從陳水扁時期的「少數總統」(2000年以39%得票率當選),到現在馬總統的第二任期(就職兩個月,民調剩下兩成),其實都受限於中華民國第一個百年論述,當然就會難以走出過去,走向未來。
中華文化應該是台灣內部「建立共同價值」最大公約數,但是不能夠忽視台灣不同族群的苦難成長背景與所積累的怨恨,包括:本省人、外省人、原住民、外籍配偶與大陸配偶與其他族群等等;尊重不同族群的「集體記憶」與「回憶」,才能夠贏得尊敬與包容作為回報。趙春山教授在「兩岸第八屆經貿文化論壇」所提出「建立共同價值」的新思維,正好給紛擾的台灣內部一面鏡子,原來我們是可以從自己做起,才能夠開啟兩岸真正政治互信的第一步,否則永遠都是「各說各話」而已。
(本專欄文章作者意見不代表論壇立場)
參考資料
郝柏村(2012/2/21)。郝柏村:正視中學史地課本。聯合報A7版。
新加坡海峽報(2008/4/10)。李光耀講話。新加坡評論。
詹偉雄(2011/11/29)。沒「建國百年」論述,遺憾!。聯合報A4版。
辜寬敏(2011/10/13)。尊嚴之國、自由之土、勇氣之民-台灣和中華民國的真實與虛妄。聯合報A3版。
賴錦宏(2012/7/30)。兩岸經貿文化論壇,我盼先擬共識,陸促和平談判。台北:聯合報,A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