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2012年至2013年,亞洲主要國家進行了領導人的更迭。中國大陸有第五代領導人習近平與李克強的習李體制的接班,日本有安倍晉三的回鍋擔任首相。韓國則有朴槿惠的「重返青瓦台」。若加上在台灣大選中連任的馬英九,東北亞地區都在進行權力的遞嬗。中台日韓都是亞洲的重要國家,他們新當選的領導人背負著人民對經濟改善的期待,例如大陸政府最近高調地宣告「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以下簡稱:上海自貿區)正式啟動,外界認為這是『李克強經濟學』的應用。無獨有偶,回鍋的日相安倍自去年上任後承載了日本人民對於國家失落長達二十年要再起的期待,他也不負眾望地提出各項政策刺激經濟發展,從原本的三支箭到意外的四支箭,目前看來成果良好,未來說不定變成萬箭齊發,「安倍經濟學」已經成為日本的新顯學。而台灣經濟發展的勁敵韓國的青瓦台也在去年易主,迎來的是前總統朴正熙的女兒-朴槿惠。不同於過去對大型財閥的優惠政策,朴槿惠走的是「庶民經濟」,希望能再造「漢江奇蹟」。(註1)這些亞太地區領導人的經濟學的具體實踐可以給經濟發展停滯不前的台灣什麼啟示呢?抑或有可能開創出「馬英九經濟學」(Manomics)呢?
二、李克強經濟學(Likonomics):結構性改革與經濟自由化
事實上,李克強在今年三月上任之後,不斷推出迥異於以往的經濟與金融自由化政策,包括發佈簡稱為「金融十條」的國發辦67號文件,其內容明確宣示金融改革指導方針,不久又再宣佈「放款利率自由化」的措施並取消銀行貸款不得低於指標利率0.7倍下限的規定,八月初國務院會議審議通過「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總體方案」,該方案使區內的經貿、投資與人民幣資本帳全面自由化。九月初更有國債期貨在中國金融期貨交易所上市交易,這些新的政策付諸實現,可以說是「李克強經濟學」的具體實踐。這些一連串的政策推出可以勾勒出李克強經濟學的重要輪廓:結構性改革與經濟自由化。因為唯有「改革與自由開放」才能夠讓僵局打破,人才與資金流入。
過去以「管制」聞名的大陸政府首度願意以大幅度的自由化改革是十分具有突破性的發展。以上海自貿區為例,外界原本以為只是一個經貿實驗特區對於勞動、進口等法規予以解禁,但是若從其所公布的政策指導內容來看,改革措施還包括「人民幣在資本項目下實現可兌換」此一種重大的金融改革。在上海自貿區推出資本項目下的人民幣兌換,開放資本帳管制,這是大陸自改革開放以來最重要的金融開放政策。人民幣外匯資本帳管制的鬆綁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過程,為了這項突破性的改革,上海市委書記韓正強調上海自貿區的核心就是「制度創新」而非優惠政策,各種規劃是按照國際通行規則,做好頂層設計,包括投資規範、勞工、金融交易、租稅制度等,亦即上海自貿區擔負著大陸探索制度改革的先鋒,以目前所規劃的98項試點任務,其涵蓋範圍甚廣,總體方案更有兩個特點:一是體現主動、內在的開放;二是以制度創新為核心,例如負面清單管理模式,將清單以外的投資領域由「核准制」改為「備案制」。未來若上海自貿區試點成功向全大陸推廣,這將會是大陸經濟體制改革的再一次轉型升級,這更是李克強經濟學的「調結構、穩增長」的主軸思路。
根據巴克萊銀行歸納「李克強經濟學」的三個特色:「不推出財政刺激措施、財政去槓桿化及結構性改革」。(註2)李克強試圖改變過去自上而下的產業政策控制,把更多的協調變成橫向的,並將這個職能還給地方和市場。當前大陸的經濟仍然是一個向上增長的狀況,外界不斷預期是否會有「硬著陸」問題時,(註3)李克強經濟學目的在於適時築起防火牆,讓經濟成長下行的情形能夠減緩。
三、安倍經濟學(Abenomics):貨幣與財政政策靈活運用
安倍晉三在回鍋擔任首相後,也開始大力推動「安倍經濟學」,有別於第一任時期的缺乏建樹,安倍此任顯然是有備而來。最有名的莫過於安倍的三支箭。第一支箭是寬鬆的貨幣政策,目標是終結日本自90年代以來長期的「通貨緊縮」現象,(註4)讓物價上漲率能夠恢復到2%的水準,安倍大膽放手讓日幣貶值、日股大漲,讓日本民眾產生預期通膨的心理而加速消費。這是一種經濟學理的運用,也是對消費市場的試驗。根據統計,日本核心消費者物價已經止跌、工廠生產增加、百貨公司的銷售上揚、大型製造業的相關指數也由負轉為正。第二支箭則是「擴大財政支出」,包括500億美元公共項目和額外的1,000億美元支出方案來刺激投資。第三支箭則是「經濟結構的改革」,包括在農業、勞動法令、財稅制度等層面展開大規模的改革,並積極與美國談判,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協定(TPP),實現貿易自由化。安倍更誓言將簡化法規、設立經濟特區,藉以吸引民間投資,目標是創造一年70兆日圓的投資。
此外,安倍更祭出日本有史以來政府支出規模第二大,超過20兆日圓的「緊急經濟對策」,用以找回強大的經濟實力。這也是自民黨政權公約內容之一,希望透過擴張性的財政政策針對老舊的公共建設、耐震、防災等對策提出短期可以立竿見影的措施;尤其希望藉由官民出資創設基金以便供應風險性資金,藉以推動產業技術創新及支援企業對外投資等;還有推動醫療、人才培育措施以建構一個安心、安全的社會。事實上整個緊急經濟對策可以說完全改變前任民主黨執政時所抱持減少公共支出的思維,大幅以財政支出來拉抬景氣。
事實上,安倍並非一味地討好日本民眾,也並非以「買空賣空」的詐術來進行安倍經濟學的實驗,他在2013年10月1日正式宣布要大幅調高消費稅率由現行的5%調至8%,而距離上一次調漲已經是近17年前的事,(註5)據估計此次增稅將為日本家庭帶來總計高達8兆日圓(約810億美元)的經濟衝擊,極有可能造成日本民眾對消費行為的遲疑,但是安倍經濟學做了一個大膽的試驗,將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並行,其中包括總額5兆日圓的振興方案,幫助企業減稅並鼓勵企業為員工加薪。
不同於民主黨較重視所得分配的效果,自民黨提出利用成長策略來創造財富,對日本民眾而言,這是比較有吸引力的作法。由於日本經濟長期陷入迷失的困境,並非只是一時的衰退,而是因勞力減少等因素所造成潛在成長力的低落。這種經濟的窘境已經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解決長期經濟問題,短期的經濟政策通常未必能夠立即有效。除了前述三支箭外,現在又因為日本申奧成功而意外多了第4支箭。姑且不論這4支箭的真實效用如何,安倍經濟學已經毫無疑問重拾日本國民對經濟的信心,也將成為推升日本經濟的重要動能。
四、朴槿惠經濟學(GHnomics):經濟發展庶民先行
相較於前總統李明博的企業CEO色彩,朴槿惠的當選讓韓國人民對於創造經濟社會公平賦予深厚期望,她於2013年3月28日公布「2013年朴政府經濟政策方針(2013 Economic Policy Directives of the Park Administration),進一步分析她的經濟政策是以創造新經濟引擎帶動成長為目標,透過擴大就業機會、照顧中低所得家庭基本生活、建構更公平透明市場、保護經濟弱勢族群、維持政府財政健全、強化各級政府合作及因應全球化風險管理等策略,帶領國家邁向下一個新境界。朴槿惠經濟學的出現讓韓國人民對於政府一直和財閥連結的想法開始改觀,如提出貧窮住宅協助(house poor support)計畫及人民幸福基金(People’s Happiness Fund)等,2013年4月起討論追加預算(supplementary budget)的內容及方向,並於同年5月由國會通過17.3兆韓圜(約159億美元)之追加預算案,此為自1998年韓國面臨亞洲金融風暴以來最大的追加預算案,重點在協助受薪階級及振興經濟。同時,朴政府將活化經濟作為中長程財政健全的基礎,透過擴大中小企業貸款鼓勵中小企業創業,進而創造就業機會。
朴槿惠也透過鬆綁法令來活化國內投資;此外,亦將鼓勵國外投資做為政策重點,其中包括修正企業雇用誘因(employment-friendly incentive)、 擴大國外投資移民及增加國外企業投資機會等。在擴大出口產能方面,將「中小企業及服務業出口」列為重點產業,並且擴大出口融資由2012年的70兆韓圜增加至2013 年之 74 兆韓圜,另將貿易保險由2012 年的200兆韓圜提高至2013年的220兆韓圜。此外,2013年4月起從事中小企業對抗外匯波動相關對策,幫助中小企業對抗貿易壁壘,並提供融資貸款協助。
朴槿惠經濟學在開源節流方面下了極大的功夫,例如為了鼓勵民眾創業,朴政府設立「未來韓國創意基金(Future Korea Creation Fund)」提供一般民眾創業所需資金,並協助吸收先前因創業失敗所導致之虧損,更鼓勵企業主進行「二度創業」。為了幫民眾看住荷包,朴政府強化對民間部門的市場監控機制,透過控制現行消費者物價水準、幼兒學前教育費及幼兒托育支出,維持受薪階級之生活水準。同時擴大供給面管理如擴大民生必需農產品供應及調整公用事業費用至合理水準,減輕薪工階級之負擔,(註6)此外,建置「人民幸福基金」機制,協助受薪階級整合債務以降低其債務負擔或透過該基金取得低利率貸款,同時擴大現行低所得工作者之社會保險範圍及提供高齡者全方位社會保險。為了保障人民健康,朴政府也致力於各項疾病預防及管制計畫,並擴大健康保險補助範圍,將特定醫療行為列入其補助範圍,減輕人民醫療負擔。
過去韓國政府和大財團結合的印象深植人心,甚至可以說韓國財團壟斷國家經濟發展及投資機會, 造成中小企業難以生存並影響消費者權益。此為過去經濟政策極具爭議之處。朴政府透過各項法規合理化,消除貿易不公平現象,並改善消費者消費環境,保障消費者權益,承諾將提供公平透明的經濟環境,確保人民機會均等並保障中小企業及消費者等經濟弱勢族群。
朴槿惠經濟學的重點在於打造庶民經濟,從基本民生出發,以「社會公平」為基礎,打破財閥經濟、創造公平透明投資環境、鼓勵中小企業創業、重視社會福利及教育政策。雖然目前實施不過半年,但是從韓國輿論調查企業Real Meter的調查結果顯示朴槿惠的支持率雖略有下降,但仍維持60.9%的高水準,顯示朴槿惠經濟學正慢慢發酵,獲得韓國民眾的支持。
五、結論:放手一搏,經濟才有未來
現在國際經濟情勢動盪,美國政府關門與債務的問題未解,歐洲債務與經濟蕭條問題的「春燕」看來應該還未出現,區域經濟出現了合縱連橫的態勢,國際貿易的「團體戰」已經成型,唯有加入才能突破「單兵作戰」的困境。任何一個國家領導人對於國內經濟的改善,有時候需要的是一種理論的創新與實踐。不論是『李克強經濟學』、『安倍經濟學』還是『朴槿惠經濟學』,都是希望能夠透過政府的力量帶領國家突破現有的投資障礙與困境,為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定下發展方針與基礎。
台灣的經濟近年在亞洲四小龍中常敬陪末座。主要和國內產業結構轉型過慢,同時又未能加入區域經貿組織。這樣內外交困的情況,如何呈現與實踐馬英九經濟學顯得十分重要,例如馬英九在2012競選連任期間提出了『黃金十年』的概念,主要著眼於連結亞太,布局全球,吸引跨國企業在台設立營運總部,打造台灣成為全球進入亞太市場的門戶,但是以台灣目前的狀況很難有效吸引跨國企業前來,關鍵在於馬英九經濟學信心指數並不高,參考亞太領袖經濟學給台灣三個方向的啟示:
(一)鬆綁法令:上海自貿區的例子顯示法令解禁對活絡經濟體有其重要性,台灣目前對人才自由流動與各種稅法(例如外國人在台所得需課徵20%所得稅)仍不夠友善,應適度再予以鬆綁。
(二)大膽開放:台灣過去一甲子的經濟都是建立在對外開放的「外向式經濟」,過去不需要對大陸開放的原因在於當時大陸市場並未具體成形,如今大陸已經成為世界市場的核心,我們沒有理由刻意排除,相較過去對大陸的事事保守,應該更有自信開放。
(三)庶民經濟:朴政府以民心所向的庶民經濟作為改革重點,過去雖也有喊出類似的說法,但多數民眾仍然無感。韓國的例子提供了對一般民眾廣泛的照顧,如此的政策才容易有感。
政府不能忘記打造企業良好經營環境、掃除投資障礙和讓人民安居樂業是政府的基本責任,因為唯有建構完善的平台,百業才能興旺,人民才能賺錢。看到亞太諸國競相端出「領袖經濟學」,雖然成功與否現在尚難定論,但是已經可以發現一股正向的力量正在席捲這些領袖經濟學的國家,對於需要「大破大立」的台灣而言,我們更期待「馬英九經濟學」的出現。
註1:「漢江奇蹟」是指1953年到1996年間韓國
首爾經濟的迅速發展,因漢江貫穿了首爾的中心,將首爾分為江南和江北,故以漢江為名。這個名詞是從描述原西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經濟迅速復甦的「萊茵河奇蹟」一詞借鑒而來。
註2:工商時報,「李克強的減法經濟」,全球財經周報,2013年8月4日,C11版。
註3:一般來說,當經濟增長速度過快,出現了嚴重的通貨膨脹時,一國就要利用緊縮性政策來壓制通脹,但是這時候社會總需求會下降從而經濟速度增長變緩或者出現負增長,這就可以形象地稱為經濟「著陸」。但是,如果一國實行的政策過緊,出現大幅度通脹後,緊接著會出現大規模的通貨緊縮,導致失業增加,經濟速度下滑過快,這可以叫做經濟硬著陸。如果一國較好的實行了緊縮政策,使得過快增長的經濟速度平穩的下降到一個合適的比例,而沒有出現大規模的通縮和失業,就可以叫做「經濟軟著陸」。
註4:自從泡沫經濟破滅後,日本實質GDP平均成長率在1980年代平均為4.6%,至1990年代為1.1%,2000年代為0.8%,過去的20年不到1%的GDP成長率,被稱之為『零成長經濟』。在這段時期,日本人民不敢消費,薪資成長停滯,甚至有20年的國家經濟成長一直維持在500兆日圓左右。
註5:日本上次調高消費稅是1997年橋本龍太郎首相任內,當時僅是由3%調至5%,結果卻是重創日本民間消費,導致經濟陷入長期通貨緊縮。
註6:“2013 Economic Policy Directives of the Park Administration”, MOSF Korea, April.4,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