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兩岸十餘個智庫所發起的「首屆兩岸和平論壇」於10月11至12日在上海舉行,共有兩岸學者專家約120人參加,規模不小。此次會議的目的在於探討兩岸的政治關係,對於兩岸未來關係的發展,具有一定的影響力與意義。
此一論壇的舉行是因為兩岸自2008年馬英九總統上任後,經貿關係與社會交流已有明顯地改善,但是在政治與軍事關係則缺乏發展。就兩岸關係發展的全面性而言,涵蓋面明顯地不足。此外,政治關係乃兩岸和平發展的基礎,若無良好的政治關係,則兩岸的經貿與社會關係亦很難推動。2008年以來,兩岸關係之所以能迅速穩定地推進,主要的原因在於馬政府願意承認「九二共識」,並以此為基礎推動兩岸關係,此一立場符合大陸的期望,故兩岸僵持已久的關係乃能推動。但是兩岸關係發展至今,已進入了所謂的深水區,若欲進一步突破,包括台灣所期望的參與國際組織,都必須要在政治關係上有進一步地發展。對於北京而言,對台政策的終極目標是兩岸統一,和平發展只是一個過渡期,不能永遠持續下去。
兩岸現在「只經不政」的局面,並不能滿足大陸的期望。大陸國家主席習近平最近在亞太經合會議與蕭前副總統會面時說,兩岸的政治關係不能一代一代的拖下去,適足以反映北京的心態。如果北京的期望是如此,則在盱衡台灣的政局之後,也不免擔心2016年有可能再度發生政黨輪替,民進黨因為不承認九二共識,兩岸關係必然倒退。因此,有必要把握馬政府執政的機會之窗,在其任期屆滿前,讓兩岸的政治關係有所發展或突破。
然而,馬政府至今仍不願與大陸就政治關係的發展進行正式的對話,是以大陸方面只有借助民間的管道先行討論,以建立共識,馬總統也公開表示過不反對此一作法。因此,首屆的和平論壇乃由兩岸的民間智庫及學術單位共同舉辦,以凸顯民間的性質,但又不同於一般的學術討論會,更具有政策對話的性質。除此之外,本次和平論壇尚具有其他的特色。首先,本次會議專門聚焦於兩岸的政治關係及重大相關議題,以期深入地探討政治議題,為兩岸政治關係的推動增添助力。
第二,此次參與的智庫及學者,不僅有大陸及藍營的代表,更有綠營背景的成員參加,例如新台灣國策智庫及其董事長吳榮義、國策院文教基金會等,形成首次有紅藍綠三方的智庫及學者在大陸就兩岸的政治關係同台討論。如此安排正好反映台灣的政治生態,雖然國民黨是執政黨,但是民進黨也在國會擁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席次,並具有強大的影響力。所有重要法案,若無其同意,將不易通過,例如最近的《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之審查延宕即是明顯的例子。兩岸政治關係目前最大的阻力即是民進黨,未來如欲順利推動,必須克服其反對。因此,邀請綠營的成員參與和平論壇乃是務實的作法,既可反應台灣內部的多元意見,一旦三方形成共識,又有助於兩岸政治關係的推動。
第三,本次會議會後發表所謂的「論壇紀要」,總結與會人士的意見,形成十項共同認知與七項待解決問題。此論壇紀要形成的目的,在於讓會議有具體的結論,不若以往兩岸的類似會議,在會場中各言爾志,會議結束後則各自散去,既無交集也無具體成效。此次紀要中所形成的共同認知,可作為未來繼續研討的基礎,以及兩岸政府的參考,以發揮所謂民間對話的功能。即使有七項問題待解決,反應出紅藍綠三方陣營的分歧之處,可作為下一次討論的議題。
在這些目的及特色之下,本次論壇的召開及成果對於兩岸關係未來的發展有幾項意義。首先,對於兩岸的政治關係推展有助益。兩岸的政治關係在馬總統「先經後政」的政策原則下,這幾年一直停滯不前。然而,大陸方面對於兩岸政治關係的推進卻態度積極,在十八大的政治報告中已提出「希望雙方共同努力,探討國家尚未統一特殊情況下的兩岸政治關係,作出合情合理安排」。最近習近平也表示兩岸的政治關係不能一直拖延下去,均顯示出大陸方面對於此一議題的態度。在兩岸的官方無法立即就此一議題正式協商的情形下,先由兩岸的智庫及學者專家進行討論,似乎是唯一且務實的作法。此次的會議專門鎖定政治關係議題的探討,已明白標示出就是為了有助於推動兩岸的政治關係而召開。
在過去幾年推動兩岸政治關係是個敏感的議題,馬政府一再加以迴避,現在卻可大張旗鼓地探討,開啟了兩岸政治關係探討的大門。論壇所邀請的學者專家均為兩岸各自具有相當份量的人士,甚至是各自政黨及政府兩岸政策的重要諮詢對象,他們所提出的看法頗能代表各自政府的政策立場及走向,其會面討論已相當具有政策對話的意涵。此次會議所探討的子題,包括兩岸的政治定位、涉外事務、安全互信機制以及和平協議等,都是兩岸政治關係中所牽涉的重要議題,在會議中分別進行探討,有助於對政治關係議題的了解。由於是民間的性質,與會的學者可以較為客觀坦率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使得雙方的真正政策意圖及看法得以呈現,若有交集則可形成共識,供雙方的政府參考。若有分歧,也可了解問題之所在,提供彼此一個反思的機會,進而調整自己的看法與政策,縮短彼此的分歧。由於是民間的性質,即使雙方有所分歧,也可對話探討,甚至是相互詰難,卻不會造成兩岸政府間的僵持與對立。此次和平論壇的舉行,也引起了兩岸媒體的高度重視,在媒體的顯著報導下,也引起了兩岸政界與社會的關注,對於兩岸政治關係的議題提高了關注。
其次,有助於紅藍綠三方陣營的對話。此次論壇首次邀集了紅藍綠三方的智庫與學者,在正式的平台上共同探討敏感的政治議題。國共兩黨之間已有「兩岸經貿文化論壇」,溝通彼此對於兩岸政治、經濟與文化交流的看法。民共兩黨原本極少來往,但是隨著兩岸關係持續的發展,以及2012年的總統敗選,民進黨已開始調整其大陸政策。謝長廷更是一馬當先,開始登陸與大陸官方接觸對話。大陸方面亦開始調整其對於民進黨的政策,儘管不接受民進黨的台獨主張,但是也開始加強與綠營人士個別的交流。
在此次首屆的兩岸和平論壇上,即使探討的是較為敏感的政治議題,也務實地邀請綠營的智庫與學者參加。北京方面也了解,若無綠營的同意,即使國共兩黨有共識,兩岸的政治關係推動起來也會有困難。綠營方面的智庫與學者也不再迴避與大陸智庫及學者關於政治議題的對話,目的是要增加對於大陸方面思維與政策的了解,也想讓大陸了解綠營的想法,影響大陸對於綠營的政策。從兩岸關係的發展而言,紅綠陣營能展開接觸與對話,了解彼此的想法,甚至調整政策以縮短分歧,將有助於兩岸的和諧與和平。此次論壇成功地邀請了綠營的智庫與學者,與紅藍陣營共同探討兩岸的政治關係,算是立下了一個範例,預期日後紅藍綠的三方對話,將逐漸成為常態。綠營人士的參與也實質影響了本次會談的結果,例如九二共識作為兩岸關係發展的前提基礎就沒有成為共同的認知,而一個中國架構和兩岸之間的法理基礎則成為未來待討論的問題。
第三,對於兩岸政治關係的探討有助益。透過紅藍綠陣營的學者專家間的意見交流與辯論,有助於釐清彼此對於兩岸政治關係議題的立場與見解,可作為未來兩岸政治關係探討的基礎。大陸方面對於兩岸政治關係的基本立場是一中架構,一方面堅持了一個中國的立場,也展現了適度的彈性與務實性。在此一立場下,大陸學者的意見頗有參考性,例如大陸方面的引言人倪永杰對於兩岸的政治關係定位為「兩岸同屬一個中國,非國與國關係。兩岸屬特殊的國內關係,各自擁有統治權,同為執政當局,共同維護國家主權領土完整」。另一位引言人黃嘉樹則認為在當前的兩岸和平發展階段,「大陸面對著一個事實,在中國台灣地區存在著一個不隸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政府體系,必須與這個政府體系建立某種形式的公權力合作」。兩人都認為兩岸不是國與國的關係,都有各自的統治權,互不隸屬,是一種特殊的國內關係。因為不是國與國的關係,大陸方面的學者也避談中華民國的國號,兩岸的政治關係也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中華民國身分的關係。
台灣的學者在探討兩岸政治關係上,則凸顯中華民國憲法的重要性。代表藍營的引言人朱新民認為馬政府是以中華民國憲法來定位兩岸關係,「中華民國憲法就是一中憲法,中華民國憲法架構就是一中架構」。被外界視為代表綠營的引言人童振源認為,「中華民國憲法具有模糊一中的概念或架構」,兩岸政治關係的發展應建立在「憲法各表」的基礎上。依據中華民國憲法,「兩岸是管轄境內與境外的特殊關係,但是兩岸不是國內關係,而且對等分治與互不隸屬」。顯然部分的綠營學者也認為中華民國憲法是一中憲法,但是依據憲法藍營認為兩岸不是國與國關係,綠營則認為不是國內關係,而是一種特殊關係。
基於上述不同的政治定位,兩岸對於和平協議的屬性也有不同的看法。大陸方面認為兩岸最終的目的在於統一,和平協議只是在統一前的過渡性安排,但是仍以統一為指向。大陸方面的引言人朱衛東認為,兩岸和平協議的性質是「屬於兩岸尚未統一前簽訂的正式結束兩岸政治軍事敵對狀態,鞏固兩岸和平,促進兩岸融合,維護中國主權與領土完整的國內協議」,以避免形成國與國之間的停戰協議或互不侵犯條約。既是以統一為目的,和平協議的簽訂,應該以一中框架為基礎。
台灣方面的學者則強調和平協議既然非統一協議,則在協議中應該少強調統一的意涵,多強調和平與發展的意涵,較容易獲得台灣人民的支持。在涉外事務上,大陸方面的底線仍然是一個中國的框架,不能在國際上形成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大陸方面主張兩岸在外交參與上應該透過事前的協商,台灣方面贊成與反對者兼有之。在安全互信上,雙方都同意可以自非傳統安全及海事安全合作開始,但是程度仍有差別。大陸學者主張兩岸在南海可以以軍事手段共同維護主權及海洋權益,台灣方面則著重在共同探勘及維護海洋權益。
在首屆的兩岸和平論壇召開後,台灣方面未來應採取如下對策:首先,兩岸關係如欲繼續深化發展,不能只經不政,客觀上許多議題都將涉及到兩岸的政治關係定位,例如台灣的國際參與,主觀上大陸已表達期望兩岸的政治關係不能持續拖延下去。台灣必須正視及面對兩岸的政治關係議題,深思熟慮自己的立場與看法,並準備與大陸進行對話。
其次,在台灣民眾及在野黨尚未能完全接受兩岸政府進行政治對話前,可先由民間的管道進行兩岸政治議題的探討。因此,類似兩岸和平論壇的機制應該予以支持及肯定,期待其能發揮民間管道進行政治議題對話的效益,為兩岸未來的正式政治對話及協商做好鋪陳的工作。為達到此一目的,馬政府所倚重的兩岸關係與國家安全智庫及其成員,應該參與和平論壇的活動,以提升對話的政策效益。
第三,在考量到台灣的政治現實以及降低未來兩岸政治對話的阻力,未來和平論壇的舉行應如首屆一般,繼續邀請綠營智庫及學者參與,以提升對話的實質意義。
第四,除了學者專家之外,未來和平論壇亦可邀請兩岸現任的中央民意代表參加,以提升對話的政治及政策影響力。
最後,兩岸的政治與經濟關係應該相互為用,在透過和平論壇以推動兩岸的政治關係議題探討時,馬政府應持續積極推動兩岸的經貿交流與合作,讓台灣獲取實質的經貿利益,提昇兩岸的關係,以為未來正式的政治對話建立有利的條件。馬政府也要讓台灣人民及在野黨了解,政治關係的發展是兩岸關係中不可迴避的一環,以支持兩岸未來進行正式的政治對話與協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