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前言
在日本政府把釣魚台列島「國有化」一週年之際,中國海警四艘艦船編隊分成兩組在釣魚島海域進行了「全面巡視」,似乎證實了日本共同社所說的,日本對釣魚島的「有效控制」開始動搖。這一年來,中日因釣魚島主權之爭差不多全面翻臉,雙方政治和經濟關係或倒退,或停滯,兩國在釣魚島上的執法對峙成為常態。
事實上,中、日關係的發展正由「冷和」走向「冷戰」的道路上。假如冷戰的定義是在政治、經濟、社會與軍事上的全面封鎖與對抗,那麼,過去十年中、日雙方的政治衝突與摩擦事件,不但沒有獲得有效管控,反而越演越烈;雙方的軍備競爭與互相作為假想敵的態勢越來越明顯;以經濟作為外交懲罰工具乃至於撤出投資的趨勢業已發生;社會上,隨著中日關係的惡化,中日兩國國民的感情也陷入深谷,達到了中日邦交正常化以來的最低點。最重要的是,「日本右翼軍國主義」與「中國霸權蠻橫心態」也越來越成為中、日兩國相互認識對方的意識型態框架。
過去一年來,亞洲媒體炒作第三次中日戰爭或下一場中日戰爭甚囂塵上,連美國國會的報告都宣稱,一旦中、日圍繞釣魚島的爭端擦槍走火,美國勢必將被直接捲入武裝冲突之中。「紐約時報」社論與「華爾街日報」評論不約而同的預測,若下一場中日戰爭爆發,美國很難置身事外。這些訊息似乎都預測著中、日的軍事衝突不可避免。
本文認為,過去中、日關係發展的方向的確是向冷戰的軌道邁進,但若說中、日兩國已經走到戰爭的邊緣,則又言過其實。過去三個月來,中、日雙方政府不斷的向對方釋放溝通與談判的訊號,美國調和中、日矛盾的作為與態度也越來越清晰。現在看起來,只要日方能夠提出一個適當的下台階,中、日關係馬上轉圜的可能性很高,困難的是,要扭轉中、日雙方的冷戰結構,其可能性較低。
貳、中、日關係的冷戰結構
中、日兩國較明顯的政治磨擦是從90年代開始的,這包括歷史問題(靖國神社、道歉、慰安婦、化武遺留等)、台海問題、日美強化軍事同盟、釣魚島問題、中國進行核子試驗等。但雙方關係真正的惡化,是在2001年小泉首相上台後,小泉連續六年參拜靖國神社,使中日關係跌入「政冷」的低谷,除了上述的問題持續發酵外,東海問題為中、日的政治磨擦再添一筆。
中、日兩個大國一水為鄰,即使是正常的國防建設都會讓對方感到威脅,何況過去十年日本防衛省所公佈的《防衛計劃大綱》報告,都將中國解放軍的軍力發展視為威脅,而兩年發表一次的中國「國防白皮書」,已有三次公開點名日本製造事端(包括2013年),事實上,最常被比較與模擬的是中、日軍力的對比,至於雙方針對對方的各類軍事演訓,早已成為常態,雙方把對方視為假想敵是公開的秘密。
中國民眾的對日感情急劇惡化,這種情感訴諸行動,發展成為針對日本的各種抗議示威活動。2005年,發生了反對日本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簽名與抗議遊行活動,並呼籲抵制日貨。這一年日本大選小泉純一郎又獲得勝利,日本經濟產業大臣及前首相橋本龍太郎參拜靖國神社,在歷史仇恨與領土糾紛等問題刺激下,中國大陸又掀起大規模的反日情緒。隨後,08年抵制北京奧運引發的日本駐北京使館被砸事件,2010年中國漁船船長被扣事件與2012年釣魚台「國有化」事件,中國各大城市的反日示威抗議遊行,也幾乎成為常態。
在中、日雙方有共同利益存在的經貿議題上,也產生了重大變化,眾所周知的抗日示威遊行,倒霉的一定是日系商店與日本產品,為日本企業投資中國平添阻力,然而,2010年因中日釣魚台撞船事件,讓中國削減稀土30%的出口配額,而直接衝擊到日本的製造業,一般認為,這是中國對日本採用了經濟制裁手段。隨著近來中日間關於釣魚島領土爭端的愈演愈烈,日本有不少撤出中國的投資,並將其轉移到東南亞地區的聲音與行動。安倍近來對東南亞的訪問,經濟合作也是重點之一,將部份日本製造轉移至東南亞地區,也將是安倍未來採取的制衡中國的戰略步驟之一。
最後,在戰略思考上,則有一段奇特的轉折,2006年安倍晉三上台,正是他打破日本首相上台後必先訪美的慣例,安倍首先訪問中國會見國家主席胡錦濤,並提出「中日戰略互惠關係」,當時普遍認為中日關係轉向緩和。2008年胡錦濤訪日,與福田康夫首相簽署聯合聲明,其正式名稱就是《中日關於全面推進戰略互惠關係的聯合聲明》。中日宣佈:長期和平友好合作是雙方唯一選擇,雙方決心全面推進戰略互惠關係,實現和平共處、世代友好、互利合作、共同發展的崇高目標。但是,2007年之後安倍提出「價值觀外交」、「自由與繁榮之弧」、「民主大亞洲」等構想,2012年安倍又提出「鑽石安全包圍」的主張,顯然的,在戰略的選擇上,日本不是與中國互惠,而是與中國針鋒相對,起碼中國是這麼認知的。
綜上所述,中、日之間的矛盾與衝突,是表現在歷史、政治、經濟、社會、軍事與戰略各個領域,再加上雙方固有的對對方的文化輕蔑,主要表現在「小倭寇」與「清國奴」的偏見,與助長敵對認知與情緒的意識型態框架,主要表現在「日本右翼軍國主義」與「中國霸權蠻橫心態」,整體而言,形成中、日之間完美的冷戰結構。
參、習近平的對日新政策?
中共十八大權力接班的整個過程,恰巧與中、日關係急遽惡化的這一年相伴隨。習近平上台後,在外交上首訪俄國,強化中俄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繼之訪問美國,建構新型大國關係,今年八月還訪問中亞四國,持續上海合作組織的運作,綜觀習近平這一連串重大的外交行動,可以清楚的歸納出來「以和為貴、以合為主」的外交方針。
習近平追求和平、重視合作的外交方針內涵,主要表現在今年4月在博鰲亞洲論壇的主題演講,談的是「新安全觀」,強調國際社會應該宣導綜合安全、共同安全、合作安全;以及中共中央政治局7月就建設海洋強國研究舉行第八次集體學習,習近平強調,要堅持用和平方式、談判方式解決爭端,努力維護和平穩定。要做好應對各種複雜局面的准備,提高海洋維權能力,堅決維護海洋權益。
因此,如果中、日走進冷戰,不但干擾到中國國家和平發展的大戰略,還會與習近平的新安全觀及和平、發展、互助、協作的總體外交指導方針格格不入,更別提,對日強硬將不利於中美互動,甚至影響中國與歐盟、東亞與俄國的關係。因此,習近平的對日外交政策,應該是以穩定或改善中、日關係為其目標。
事實上,在2012年5月16日《日本新華僑報》刊出《習近平密集會見日本政要傳遞對日新思維》一文,文中批露習近平在「短短的40天裡五次會見日本客人,在近年中日交流史上是罕見的現象」,「說得最多的一個概念是,今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0周年,是兩國關係發展進程中的一個重要年份」,意即「友好年期待」。但事與願違,該年九月爆發釣魚台列島「國有化」之後,習近平就不再對中、日關係發表任何意見了。
可以注意到,今年8月1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所提出的,中日關係的三點主張,其概要為:
第一,中方維護釣魚島主權的立場堅定不移,同時始終主張通過對話解決問題。現在的問題是日方一邊口頭上唱高調,一邊不斷採取示強挑釁行動,絲毫沒有對話的誠意。日方應為雙方對話營造必要的環境和氣氛。
第二,對話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問題,解決問題首先要正視和面對問題。日方一直竭力回避釣魚島問題,甚至連問題存在本身都不願承認,不願同中方進行認真和實質性的對話。日方應正視歷史和現實,為對話解決問題作出努力。
第三,中日戰略互惠關係的基礎是兩國間四個政治文件所確立的各項原則。雙方應在此基礎上,本著以史為鑒,面向未來的精神,妥善處理影響兩國關係發展的問題,加強各領域交流合作,推動中日關係健康穩定發展。
而這三點主張,可以濃縮成營造環境和氣氛、把釣魚島列進談判議題與建構中日戰略互惠關係這三句話,對日本而言,可能是不能接受「把釣魚島列進談判議題」這個條件,但也沒那麼困難,列進談判議題是一回事,怎麼列如何談又是另外一回事。無論如何,中方已經在控管衝突了,最明顯的地方是,把中、日摩擦聚焦在釣魚島上,並沒有強調日方就其他問題做出表態。本文相信,中、日之間在釣魚島問題達成某種妥協並不難,但調整中、日的冷戰結構恐非易事。